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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时记事秦时姬衡

秦时 著

武侠仙侠连载

脑癌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的。她经常会头痛,有时呕吐,还有视力急剧下降……但在如今大环境下,十人里有九个都差不多有这些小毛病,秦时其实并没有在意。毕竟去医院排队折腾一天,不如吃颗布洛芬来得迅速。直到她走路突然摔跤,仿佛肢体失去控制。随后在医院,面容和蔼的大夫柔声细语:“工作压力大不大?现在天好,出去旅游了吗?”阳春三月,医院门口的垂丝海棠随风摇摆,蒸腾天边如灿灿粉色云霞。河提春柳曼妙摇曳,新生的绿仿佛能令所有人心生喜悦。是啊,多好的天气,她怎么不去旅游呢?她举起手机,咔咔拍下诸多照片,发在朋友圈中引得点赞无数。但最想拍的检测报告,此刻却不知拍了要发给谁。如今,那几张照片在姬衡指下打开又缩小,这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天下共主,有着超乎想象的敏锐度...

主角:秦时姬衡   更新:2025-04-28 19:34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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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秦时姬衡的武侠仙侠小说《秦时记事秦时姬衡》,由网络作家“秦时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脑癌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的。她经常会头痛,有时呕吐,还有视力急剧下降……但在如今大环境下,十人里有九个都差不多有这些小毛病,秦时其实并没有在意。毕竟去医院排队折腾一天,不如吃颗布洛芬来得迅速。直到她走路突然摔跤,仿佛肢体失去控制。随后在医院,面容和蔼的大夫柔声细语:“工作压力大不大?现在天好,出去旅游了吗?”阳春三月,医院门口的垂丝海棠随风摇摆,蒸腾天边如灿灿粉色云霞。河提春柳曼妙摇曳,新生的绿仿佛能令所有人心生喜悦。是啊,多好的天气,她怎么不去旅游呢?她举起手机,咔咔拍下诸多照片,发在朋友圈中引得点赞无数。但最想拍的检测报告,此刻却不知拍了要发给谁。如今,那几张照片在姬衡指下打开又缩小,这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天下共主,有着超乎想象的敏锐度...

《秦时记事秦时姬衡》精彩片段


脑癌不是一开始就发现的。

她经常会头痛,有时呕吐,还有视力急剧下降……但在如今大环境下,十人里有九个都差不多有这些小毛病,秦时其实并没有在意。

毕竟去医院排队折腾一天,不如吃颗布洛芬来得迅速。

直到她走路突然摔跤,仿佛肢体失去控制。

随后在医院,面容和蔼的大夫柔声细语:“工作压力大不大?现在天好,出去旅游了吗?”

阳春三月,医院门口的垂丝海棠随风摇摆,蒸腾天边如灿灿粉色云霞。

河提春柳曼妙摇曳,新生的绿仿佛能令所有人心生喜悦。

是啊,多好的天气,她怎么不去旅游呢?

她举起手机,咔咔拍下诸多照片,发在朋友圈中引得点赞无数。但最想拍的检测报告,此刻却不知拍了要发给谁。

如今,那几张照片在姬衡指下打开又缩小,这位有着雄心壮志的天下共主,有着超乎想象的敏锐度。

只是风景照罢了。

他甚至能大方给出“王师踏之”的承诺,种种把控人心的言语行为,简直是一位天生的帝王。

秦时“噗嗤”一笑,眼中在烛火映衬下,却仿佛带着泪光。而后她说道:“大王,我并无仇寇。与之抗争的,乃是天命。”

“能遇大王,也是天命。”

姬衡挑起眉头。

他并不在意秦时的伤感,也不必思考她的痛苦与那些止得了痛却治不好病的神药有何关联。

他只傲然道:“生死乃天命。但寡人寻仙延寿,习弓马骑射、安太医令强健体魄,成人皇,亦是天命。”

“天命可顺,亦可夺。”

“秦卿只需为我秦国尽忠,但有所求,寡人皆可允。”

他再次承诺。

而秦时也郑重拱手:“诺。”

而姬衡重新看着图册,又翻看许多后,他指着一张平平无奇的道路导览石碑问道:“为何画册中常见这等外邦文字?”

他虽不认字,但四四方方一笔一划的,定是他们中国文字无疑。就像周朝的金文、大篆与如今的大篆区分,本质上仍然类似,一眼可见。

而为何这些四方字下,又还有其他字符?

姬衡说的是下方的英文导览。

秦时看了看,此刻同样无奈:“大王,我天朝上国,面对边地外邦,自当有宽容体贴之处。”

“文字体贴,实在不值一提。”

然而姬衡却长目飞扬,目露不解:“既是边地外邦,允他们称臣纳贡,赐尔等习我大秦文字之资便是,何须如此画蛇添足?”

言下之意,既然是不通文字的别的国家,打下来让他们变成自己国的不就好了?

秦时:……好膨胀的一枚大王!

但想想秦国如今是前所未有的大一统王朝,疆域面积达340万平方公里,姬衡的豪情倒也不难理解。

毕竟,唐时还能打下来1200多万平方公里呢!玄奘取经再晚几年都不用出国了。

她不能用和平时代的敦睦邦邻思维,去衡量大一统王朝帝王的统治之心。

于是只好微笑。

但姬衡却突然若有所思:“你之来处,曾输过,是吗?”

秦时没说话。

她之来处……大王是觉得她之来处乃后世,还是在秦国之外乃有天人之国?

她猜:都有。

事实也却是如此。

姬衡心想:倘若秦卿真是他大秦后世万年之人,若见得他这万世不出之圣君,焉有不立即景仰拜服之理?

若是秦国之外的天人之国,又为何言行称呼,皆依秦典?

身为秦王,他因此骄傲得出结论:他泱泱大秦,未来也会成就这样的天人之国。而秦卿,就是出于此处。

他不过多追问,乃是《易》有言:阴阳不测。

阴阳不测谓之神,人当对神秘万事心存敬畏。

又言:君子慎密而不出。

谨慎保密,切勿放肆求索,才能避免祸端。

既有此奇遇,秦卿与国有功,乃他天命所归。

若一味追索,天道有损,得不偿失。

此刻看秦时并不想多说天人之国,姬衡也不以为意:“胜败乃兵家常事。我大秦也曾用连横之策,数代之功,这才将六国分而化之,化为己身。”

不过是每个强盛王朝都要经历的过程罢了。

端看秦卿如今模样,想来定然尊严无损,国力强横。

他的豪情让秦时敬佩,毕竟学习外邦文字也着实辛苦。但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危险了。

秦时果断切换图片:“大王,可要看看别的?”

姬衡却松开手,此刻摇头:“夜深,秦卿早些安顿吧。”

秦时一愣。

腕表显示如今才9点多钟,对于普通的古代人来说,自然已经深夜。

可勤政如大王,此刻他尚有数十斤竹简未看呢!

如何便舍得放她去休息?

姬衡见她怔愣,也不由松缓眉头。

“寡人观这图册千万张,然灯油所限,茫茫然徒有耗费,不得寸功。”

“不若夜间静心安神,明日依需循踪,方能使宝物更长远。”

就如秦卿所言,连不同时日的图册都一一分类,想来归纳整理定有规则。今日短短半个时辰,能量所耗,就使得右上角绿色缩短。

如此盲目寻找,实在不智。

而等秦时终于退下,章台宫内重新恢复安静。周巨平复下浑身震撼,这才笑道:“大王对秦卿格外宽容厚爱。”

不管是容忍、安慰、解释……都远超他一贯的耐性所限。

姬衡却并不在意:“其人有大才,寡人越宽容,秦卿越是回以琼瑶。当赏。”

与回报相比,他的宽容体贴不过顺手而为,就像是随手赏赐金银财物一般,他的宽容也可以赏下。

不值一提。

他把玩着手机,此刻指腹在相册内滑动,不知触碰到哪里,突然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!

画面,动了。

还没等二人齐齐震撼,就又听到一声雄浑嘹亮的嗓音:

标兵就位——

***

***

***

没错!看的是阅那个乒乓(只能一笔带过哈理解一下)!但姬衡有别的理解

易经讲的不止是算命,还要融合许多背景来理解,我浅浅引用,可能不同地方的理解意思不大一样。比如“会挽雕弓如满月”这句诗,很多人不知道是讲的星象弧矢星。

“中国”是自古以来咱们国家的称呼,周武王时期的何尊就有记载,宅兹中或(中国),就是住在天下的中央的意思。我国古代,就是中国。

还有汉代的篆字“五星出东方利中国”织锦护臂。

世界地图有,但不能现在拿出来,会没命的(跟宅兹中或有关,具体写到了再说)

然后,4.1号上午十点上架啦(大概是这个时间)。如果觉得写得不错的话,请首订支持一下哦


周巨猜的没错,等到天边下弦月勾起,秦王再一次回到了章台宫。

章台宫烛火灿灿,深海鲸鲨身上炼出的油脂被贡给人皇,映照室内亮如白昼。

这种别名“人鱼膏”的油灯,比牛油巨烛要稍稍节俭。

毕竟,耕牛可是写在《秦律》中的重要资源。

案前已经摆出堆如山的竹简,周巨向上呈送时见秦王眉头松缓,还大胆叹道:“若是秦卿所献纸笔能用作奏书,大王也不至肩臂有损。”

竹简沉重,日日拿取,且大王每日要看奏书百二十斤,西巡之前,大王肩背就时常疼痛。周巨如今提起,也是在隐晦提醒:

大王!再不能这样熬了!

姬衡看他一眼,伸手拿过周巨放在一旁的纸笔翻看,随后点头:“确比竹简便捷。”

他手里拈着那根细细的签字笔,突然又问:“周巨,这叫什么?”

周巨一愣:“依秦卿所言,此物为笔。”

他说完,心头瞬间大骇!而后顷刻跪下:

“大王!”

西巡之前,大王有意改典,其中若干细则刚与三公九卿勘定,其中就包括“纸笔”。

而秦卿既非秦国人,所言所行更类天人,为何带来的这两样,与大王定下的典则一模一样!

而姬衡并未说话,此刻目光盯着纸笔,突然站起身来,而后朗声大笑:“既天人称纸笔,暗合我大秦典则,岂非寡人乃天命所归?”

“若秦卿非天人,乃异域之客,可她身怀重宝,仍称纸笔,那我大秦来日,是否千年万年,秦律不朽?”

周巨心头震撼,但——

“恭贺大王!我大秦基业,万世不朽!”

大王说的确有道理!只既然她所言所行契合王业,那秦卿来日,只章台宫如何能容纳?

而姬衡在兴奋过后,重又回到案前,而后沉声道:“周巨,秦卿所言所行,一一记载!寡人若在咸阳,她在。寡人若出巡,秦卿也定要跟随!”

“从今往后,无寡人亲令,不许秦卿踏出咸阳城一步!”

“秦卿宝物,仍由她来支取,任何人不得相讨!”

“另,明日开寡人私库,秦卿所爱,皆可赐。”

周巨深深拜下:“诺!”

……

秦时倘若知道姬衡所说,恐怕要叹一声:多虑了!

真的!

她这辈子没想过出咸阳城!

从咸阳到陇西,差不多四百多公里,如果高铁直达,撑死了两小时。

但如今呢?

王驾,好车骏马走驰道,驰道的黄土都煮过的,避免长草!

这是属于这个时代最顶尖最便捷的出巡方式了,但大军星夜开拔,她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,三天才到。

离开咸阳她要去哪里?去一个上厕所都没人服侍的地方么?

她在兰池溜达一小圈,又做了几个拉伸动作,这才把浑身的僵硬感释放出来,而后回到蓬莱岛的宫殿中,就有两名婢女跪在殿前:

“婢医明。”

“婢服彩。”

“恭迎秦君。”

秦时脚步一顿,随后点头:“起来吧。我今天有些累,想早点沐浴休息。”

医明连忙俯首:“回秦君,明已备了药汤,沐浴可解乏平燥,安眠精神。”

另一侧,服彩也悄无声息跟上来:“秦君,大王命奴婢等为秦君裁衣,如今还请秦君允奴婢服侍更衣。”

秦时失笑,她穿的休闲裤运动鞋 T恤衫,要怎么被人服侍更衣啊?

干脆挥挥手:“药浴可以,衣服我自己脱就行——先带我上个厕所……如厕吧。”

兰池宫的厕世可比马车上的简单马桶要好出千百倍。

它是单独的一间格外宽敞的空屋,踏入就能闻到兰香扑鼻。一侧有高大的青铜瓮,里头同样埋藏着厚厚香灰。

砖砌的古代版马桶里头是厚厚的香木碎屑,上头垫了香木与皮毛和绢布,一侧有叠放整齐用来擦拭的细绢。

倘若秦时穿着曲裾等衣服,上厕所时,将会有侍女们在一旁整理衣服,替她擦拭,然后还有人倒香灰掩盖……

适应阶级是适应阶级,上厕所五六七八人杵在旁边,秦时是真适应不了!

好在赤女乌籽已经了解她的习惯,此刻在旁服侍着秦时梳拢头发,换下鞋袜裤子,而后屏风拉起,一行人就安静等在外头。

等到她出来,就能进入一旁的汤池。

服彩在旁边整理着一套绢布中衣,静静为其熏入香气。这是前几日接到消息时紧急裁剪出来的,今晚秦君沐浴后,刚好可以穿上入睡。

只是……

看着赤女正在为秦君挽发,明在一旁调制待会儿沐洗头发的汤药,乌籽去按照秦君习惯重新调整床榻……

彩垂下眼睫,抿了抿嘴。

她本是咸阳宫负责陛下衣冠的婢女,大王都曾赞过,还特意赐姓“服”,就像负责汤药的明一样。

如今转而来服侍大王西巡带回来的贵女,还令上下尊称“秦君”,服彩心中略有不适,因此接到王令后,带领宫人使出浑身解数,连不起眼的中衣也务必做到完美。

这可是楚地贡上的华美绢布,上有隐约云纹。宫中几位夫人都未曾分得,如今拿出来,本想着足以让秦君震撼。

也好显示大王的敬重。

可没想到……

服彩看了看一旁放着的秦君的衣服——那浅粉色的古怪衣服不仅无缝(套头 T恤),且走线整齐,针脚细密又均匀。布料更是万分绵软,还带着丝丝凉感(夏季凉感聚酯纤维)。

更令人震惊的是,手上稍稍用力,竟还能延展更阔更长……

这怎能让服彩不沮丧!

她拿出的中衣对比之下,竟无一丝可比之处!

此刻,一名技术人才轻轻碎了。




秦时趴在汤泉边乳白色的玉枕上,此刻感受热烫水波在身周荡漾,此刻忍不住喟叹一声:

这年代当皇帝,享受的也太好了吧!

还有这汤泉中的浓浓汤药,看着黑褐色,味道也不好闻,但人一入水,首先就是浑身紧绷肌肉一阵微微刺痛。

很轻微。

刺痛过后,整个身体都仿佛绵软下来,那些因长途跋涉堆出的疲惫瞬间消散,连精神都恢复几分。

“很厉害!”

她看着正在一旁收拾汤药残渣的医明,毫不吝啬的赞叹道:“医明,你的能力真好!”

医明是一个皮肤白净头发乌黑的健壮女子,她的脸上有着如今少见的丰盈血气。五官虽然普通,但给人的感觉就特别健康。

秦时最喜欢这种感觉了。

因此明明今晚有许多侍女,她印象最深的仍是医明。

这样毫不犹豫的直白赞叹,医明脸上“腾”地升起骄傲的红晕。她努力跪坐地更标准,而后对秦时说道:

“谢秦君夸赞。家祖医和,曾为景公看诊!还曾奉王命,为晋平公治病。”

她那样骄傲,不难看出这位“医和”的祖先很是了不起。

秦时并不知道医和曾经提出过“六气病源”,用“阴阳风雨晦明”的学说让中医摆脱了巫术的羁绊。

但这不妨碍她真心实意地叹道:“你年纪轻轻已经很厉害了,未来超越祖先也不无可能啊!”

“以后你的后人,说不定也要这样自豪的介绍你!”

医明眼中简直要淌下泪来!

大王向来寡言,她服侍大王五年,从未听大王这样认真赞过。如今换了主人,原本还以为也是寡言之人,没想到……

她俯首:“谢秦君!”

而后又迅速重新放置泥炉:“解乏汤药味道浓苦,秦君若还有余力沐浴,明还会调制兰汤,使得肌体内外芬芳……”

秦时眼前一亮。

爱美乃人之天性,她病后就更爱美了,否则也不会随身还带化妆品。

此刻迅速点头:“可!”

说话间,身后两名侍女正小心用绢布裹着药豆为她轻轻搓背,一边还忍不住奉承道:“秦君肌体如玉,实在罕见。”

她们服侍起来,都不敢用力了,唯恐擦出痕迹来。

秦时看了看自己的胳膊——病后她躯体消瘦,浑身惨白,青筋显露。而如今,骨肉丰润,皮肤因热度蒸腾出淡淡的粉色,光滑无瑕。

别说侍女们,她自己看也很惊喜。

因此客气道:“谢谢。”

但这话一说,背上的动作一顿,随后室内一片安静,连水声都谨慎起来。

秦时反应过来,此刻也默默叹息。

她干脆转移话题:“医明,兰汤可以选择香气吗?”

医明往炉中加入干桂:“秦君爱什么香?宫中夫人多爱兰桂之气,时下咸阳城也最爱此香。”

兰桂当然也挺好,但大夏天的,实在太过浓郁。

秦时于是问道:“有艾草香气吗?”

这种香气让她有种很健康的感觉,淡淡的,并不会刺鼻。

医明点头:“秦君稍候,明马上煎煮。”

她能感觉到秦时对她的偏爱,只以为是自己的能力得到赏识。殊不知秦时看着她,也在试探这时代女性能做的——

“医明,你的汤药配置的很不错,为何没有去做太医?”

医明微微摇头:“明只擅长保养之道,需长久功夫。问诊不如大兄,潜心不如幼妹。家中还有叔父,如今和大兄同在少府做太医。”

“幼妹芝正陪同家父修药典。”

“另有侄女青,如今同在少府做侍医。”

秦时点点头,此刻发髻被拆开,她闭上眼睛默默享受,同时又再一次庆幸:

就如同自己得到的尊称一样,如今,女子也同样享有权利。

那么,明日姬衡若有赏,她该要什么好呢?

官职?还是府邸?

兰池宫这么舒坦,她不求能常住,但服侍的人能不能一起要走?

能给几户工匠吗?

刀笔吏最好也有,方便记录……

这时候的钱是什么样子?刀币还是金饼?秦半两?

……

饱饱一觉后,秦时醒来,殿外已天光大亮。

她看看床畔的手表:如今已是上午九点钟,可见自己真是累着了。

随后她将腕表放下:当初在驰道前,大王病重顾不得这个。后来面见时对方又恩赏让她自留。

但,如今这个时代,对方一声令下,她连命都不是自己的。留这些又有什么用?

于是吩咐在帐前的赤女:“装入匣中,随后献给大王。”

随后有人伺候着穿上衣服,梳拢头发——宫中有冰,但宫殿太大,显然达不到空调的效果,秦时于是仍是穿着自己的衣服。

而后是洗漱。

她只需要坐在那里,就有侍女轻轻用药粉在脸上匀了一圈,而后擦拭干净,再清水擦洗。

结束后又会将面脂在手上搓匀,轻轻缓缓的按压。

这一套流程结束,二十分钟都过去了。秦时明明看到侍女掌中油乎乎的痕迹,自己的脸上却只微微润泽,十分舒适。

而后是青盐兑入温水,请她缓缓漱口。

按照流程,待到吃完饭后,还有青铜牙具奉上——那是一只青铜长管,一侧塞裹麻布,刷牙时打湿麻布,沾取青盐或药粉,再行刷牙。

她只需要张嘴就行。

秦时想起车上的简单流程,再看看如今这时间消耗,此刻当真不知要说什么。

乌籽还在一旁问道:“秦君是否要用朝食?”

秦时点点头,在马车上是烤肉居多,天本来燥热,吃得她上厕所都难,只能拼命多喝茶。

而如今来到咸阳,她最关注的就是伙食了。

待到侧殿,餐食已经呈上来了。

一碗米粥,不过并不雪白,带着淡淡的乳黄色。

一小碟酱煮黄豆。这个酱并不如现代那样鲜香有风味,反而微带古怪,略咸苦。

一盏绿油油的葵菜汤,这个看着就很健康。

还有一碟醋拌藿,也就是醋拌大豆苗的嫩叶,很是清爽。

以及一碟腌薤(xie 4),即腌藠(jiao 4)头。

赤女在旁说道:“医明说秦君饮食不畅,今日需少些炙肉——朝食秦君可满意否?”

那简直太满意了!她现在就想吃素!

因此点头道:“就按这个,再给我煮个鸡蛋……鸡子来。”


秦时的慌乱持续了片刻。

因为她看着赤女与乌籽,两人说起殉葬时,神情害怕惶恐,却又隐约骄傲,仿佛这等殊荣一般人还得不到。

她于是意识到:在上下都传承这般认知时,假如想要劝谏秦王取消殉葬,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。

既然如此,那现在发慌也无济于事。

她很快淡定下来。

而马蹄哒哒,车轮滚滚,秦时推开车窗向外看去,随后屏息无言。

良久,她才低声问道:

“这是……桥吗?”

赤女微微侧头看去:“回秦君,这是沙河桥北桥,长约百三十丈,横距近十丈,是大王称王当年建成。”

“因大王绕道去了上将军府,所以才转入这条道路。不过秦君得大王信重,倘有闲暇,定能陪同大王去上林苑,到时也是走这座桥。”

乌籽也跪坐一旁微笑,相处日久,两人不似一开始那样惶恐谨慎,言语也带出些微大胆:

“秦君是喜爱土木工事吗?沙河桥平平无奇,似这样的,咱们咸阳城还有许多呢。”

如今天子仪仗整整齐齐在宽阔的桥面上行走,回身看去,能看到下方支撑桥梁的百十根圆柱轮廓。

秦时震撼难言。

这样伟大的建筑,这样落后的时代,至尊皇权所能带来的极限景观,远比她想象中更为雄浑壮阔,殊丽绝伦!

赤女说得很是轻松,可实际上这座沙河桥,长约 300米,宽 22米——这,甚至比她曾经过的 NJ长江大桥,还要更宽!

而最令人震撼的是,这仅仅是咸阳城中的其中一座桥。

而更远处,有巨大雄壮的宫殿,高约一二十米,占地广袤,气势难当。

“那是哪里?”她问道。

是咸阳宫么?

乌籽笑吟吟回道:“是极庙——等近前去,秦君就可以从近处仔细看了。不过极庙虽壮阔,婢却觉不如咸阳宫多矣。”

然而话音刚落,就见赤女脸色煞白,立刻拉拽乌籽俯身跪趴:“是奴婢言语不端!”

“极庙乃我秦国祭祀宗庙,奴婢怎能轻言!还请秦君责罚!”

两人跪趴在地,格外卑微。

秦时有心想说这不是什么大事,但……

“罚乌籽禁言一个时辰吧。”

是不是大事,她说了不算。乌籽万一被她纵容着大胆了,后果恐怕她们都承受不起。

惩罚定下,两人都松了口气。

乌籽犹自苍白的面上还带着惶恐,此刻规规矩矩跪在一侧,再不敢多说。

而秦时看了看忐忑的二人,又放缓语气:“在我这里说这些没什么,大王本就有命,让你们告知我如今秦国状况,不是吗?”

若非如此,两个服侍秦王的婢女怎会这样大胆?又这样畅所欲言?

赤女也点头:“奴婢明白,谢秦君宽容。”

只是乌籽千不该万不该,给秦君解说就是,偏要言说极庙不如咸阳宫……

而秦时看她们神色缓下来,又接着问道:“我们走了这么久,还没到咸阳宫吗?”

赤女低声道:“咸阳城内宫殿二三百座,如今秦君才只看了十不足一。不过,快到了。”

“等路过极庙,再过渭水,就要看到咸阳宫了。”

“到时不仅能看到咸阳宫,还能看到六国宫殿——大王特命人修筑的,每攻下一国,便修筑同样宫殿于咸阳宫旁侧。”

“其中楚国宫殿格外壮美,听宫人言,楚人章华台雕梁画栋,只登入宫殿,路途就需休憩三次才有余力。”

“故此,听说楚人称章华台也叫三休台。”

秦时震撼无言。

她之前听人说过,故宫大约占地 0.73平方公里。游览一遍,已经觉得开阔又恢宏了。

而后听人说咸阳宫约十余平方公里,更是觉得难以想象。

如今,她就要见到了。

此时此刻,她只恨自己见识太少,又庆幸自己见识到了。

马车稳稳向前,行军途中没有任何嘈杂声响。

……

已经暮色深重,道路两旁燃起熊熊篝火。渭水边缘有宫人提桶取水备往宫城,已防天灾烛火。

秦时盯着腕表,又过了足足半个小时,才听赤女又提醒道:“秦君,咸阳宫就在前方了。”

昏暗浓紫的暮色中,有巨大的建筑影影绰绰出现在前方高处。

宫室内火光灿灿,廊下灯烛摇曳,整整齐齐又高又大的都柱支撑着巨大的宫室,地面距离平整的夯土宫基,竟仿佛还有四五米高低落差。

“这就是咸阳宫吗……”

秦时微微抬头,所有震撼都在夜色中隐藏。

赤女微微一怔:“回秦君,目力所极,正是咸阳宫第一层。”

“若要往大王宫室去,此处是看不到的。需得再从第一层向上三丈,至二层宫殿——再向更深处绵延至宫室,才是大王日常所在。”

秦时此刻已然被震撼的有些麻木了。

“践华为城,因河为池,据亿丈之城,临不测之渊……”

秦时小声喃喃诵着《过秦论》,此时才知道,原来古人当真没有夸张。

是她学习的时候没见识!

最终她沉默收回目光,而后问道:“那我……今晚是要安置在哪里?”

赤女并未听清她念诵了什么,此刻只微微俯首:“白日行进路途中,周府令已遵大王所示,交代奴婢服侍秦君,夜间安置在兰池宫。”

“秦君放心,兰池宫距离大王所在的芳宫并不远。大王常去此处饮宴赏景,重待宾客使臣,相国九卿等。”

她说完,目光看着秦时,有显而易见的尊崇与信服:

“大王威服四海,宇内臣服。秦君得大王信重,当真是天赐之福。”

一旁的乌籽没敢开口,但此时此刻,同样眼神也格外虔诚。

秦时哑然。

原来,“大王威服四海……”这句话,也不是夸张啊。

***桥梁宫殿等数据来自 CCTV《发现》大秦咸阳宫考古纪录片,可能有疏漏,但基本符合

宫室布局也大差不差,秦始皇是有名的手办达人,不仅因为兵马俑,而是他真的建造了六国宫殿。可惜项羽一炬,大火三月不熄(还没盖起来的阿房宫都只烧了三天)。可见规模恢宏,世所罕有。


大军星夜开拔,训练有素的御手一言不发,却努力将马车驾驶得平稳又快速,以免惊扰了贵人。

驰道连年修建,宽约 50步——秦时暗自换算过,大约有 69米,足够天子仪仗顺畅通行。

道路两侧还种有树木,每七米就有一棵。哪怕夏日炎炎,也不会太光秃秃,显得单调。

但,对于秦时来说,这场连续三天的旅途却是痛苦不堪。

没有橡胶和弹簧的时代,她甚至来不及感慨用黄土夯成这样宽敞平坦的路面,究竟需要费多少人力物力,就在车上颠了个七荤八素,狠狠晕车。

第一天她还勉力看着四周的景象,半天过去后,她就只能让赤女和乌籽在马车中铺上被褥和厚厚的干草,半死不活的躺了上去。

——等回到咸阳城,她一定要学会骑马!

直到第三天的傍晚,当她昏昏沉沉地躺在榻上发呆时,突然听赤女轻声呼唤:

“秦君,咸阳城到了。”

秦时打起精神来,此刻打开车窗,向车外看去。

此时残阳如血,大片大片的火烧云霞弥漫在硕大辽远的宫城边缘,老旧斑驳且几经战火的咸阳城的城墙,也出现在她的面前。

城墙并不高,约摸只有7米左右,上头也没有后世景区中常见的城墙堡楼。

但,左右辽阔,不见尽头。

黑色苍龙旗在城头高高竖起,身着皮甲的军士四处驻守。有传令官迅速集结成队伍,骑着快马自天子仪仗中飞奔而去:

“大王西巡归城!开——城——门——”

“大王西巡归城!开——城——门——”

“大王西巡归城!开——城——门——”

队伍由前至后,声声传递。

而秦时看着古老的城门缓缓打开,只觉得史诗扑面而来,心跳开始沸腾。

她说不出究竟是何种感受,但却能听到胸腔中正急速跃动的心跳声。

乌籽在一旁解释道:“大王此次乃急行军,因此传令官未能先传令回宫,否则秦君当能看到三公九卿当面。”

她们大约也知道秦时对此地了解甚少,这几天陆陆续续讲了许多细节。而秦时听着,也忍不住长舒一口气:

“不知咸阳宫又是什么模样……”

说话间,大军行进速度稍减,又很快进入城内,而后另有调度。最中心的一支则拱卫着天子仪仗,带着秦时,来到了城池内的将军府。

此处,就是上将军燕云所在。

……

马车停下,秦时下了车。

她不知道这是哪里,但都已经到咸阳城了,自然是秦王怎么吩咐,她怎么做。

这次下方早有矮榻做阶,军士与仆从则分跪两列,无一人敢抬头。

她抬头看去,还未来得及看清竖在门口的石牌,秦王就已经大步行进府中。

宰相王复不知何时与之分开,身侧只有中车府令周巨快步跟着,行进室内时又短暂停顿,同样躬身朝着秦时迎来:

“秦卿,快请!”

眼看着太医令也跟着小步上去,秦时想起大军突然疾行,若有所思。

进到室内,果然如她所猜测一般——

这里有一位病重之人。

……

而此刻,姬衡步入室内,就听有虚弱且颤抖的声音努力说道:“老将燕云,恭候大王……”

“燕将军!”姬衡迅速上前。

秦时在车厢中颠得个七荤八素,大病初愈的秦王也未见得有多好的休养机会。

此刻长途奔袭,他脸上的疲倦与憔悴肉眼可见。

但躺在榻上艰难伸手的上将军燕云,却更是形容枯槁,惨白的头发凌乱束着,消瘦嶙峋的骨相也无不向世人告知——

他已病入膏肓,生机渐绝。

姬衡握住他干枯瘦弱的手掌,眉头沉凝:“燕师。”

上将军燕云堪称大秦军神,曾立下赫赫战功,只在秦王衡十一年攻赵时,就曾连下九座城池!

更是曾在姬衡少时,亲手教导过他。

如今大王亲临,年寿五十八的燕云本该谢恩,但他此刻却只能身躯一挺,眼睛圆睁,涔涔冷汗顿出如浆。

分明已是痛到极致了。

姬衡顿时顾不得再说什么,只迅速吩咐:“速带太医令与秦卿前来!”

周巨迅速应声,不必多说,二人就已经踏入房中。

昏黄的室内,角落里几盏巨大的灯架上,牛油灯盏的火光微微跃动。

而姬衡坐在榻前,高大的身躯下有阴影投射,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沉凝如雪:

“秦卿,你上次所言止痛神药,如今……是否能解上将军苦痛?”

太医令忙在一旁解释:“上将军颅内生痈,药石无解。秦卿所赠的药似乎也并无对症。只唯独药毒强大的那味药……”

颅内生痈?

秦时顿时心绪复杂。

她看向那个紧紧握拳攥住被褥的枯槁老人,对方明明已经痛到极致,却仍是要在大王面前维持住尊严,也久久不能解脱。

原来跨越时间与空间,同样的疾病带给人的绝望与苦痛,却是那么的相似。

她点点头:“可解!药物是15日的药量,将军未曾服用过,或许能多延几日……”

“但,它不能救命,只能止痛。”

她看向姬衡,几日不间断的奔波使得他明显更消瘦了,但紧握着病人的那只宽大手掌,却是青筋显露,越攥越紧。

而姬衡同样抬眸,认真看向她:“秦卿所赠,寡人记下了。”

“燕师为我大秦军神,他之苦痛,寡人恨不能以身相待。如今此药能让燕师安睡,已是天佑了。”

而燕云呼吸粗重却虚浮,连吞吐都已经承受不住。

他因痛苦而暴睁的双眼看向秦时,看向她身上还未更换的,来自 2024的衣服装扮,此刻更用力的握紧姬衡的手:

“大王,老将之命不足惜,但若人皇追逐仙神,我泱泱大秦……又靠谁来庇佑?”

他说话时,整个身躯连带着手掌都在颤抖,然而一番拳拳忠心,天地可表。

姬衡伸手端过婢女呈上的蜜水,看着太医令将分割的药丸送入燕云口中,这才低声承诺:“燕师放心。”

而后将樽中蜜水灌入燕云控制不住紧闭的牙关,恳切道:“燕师,寡人记得了。”


因有午间插曲,再加秦王情绪激荡太过,百二十斤奏书,直到天光将落才看完。

秦时已经在兰池小睡片刻,又约了工匠来细细安排,这才被黄门通知,要陪同大王一起,前往上将军府。

她忙换上新衣,然后马车一路疾行,很快便在宫道尽头处停下,而后又约莫片刻,等到了秦王的车驾。

“宣秦卿入内。”

姬衡的声音响起,车架上的御手一动不动,但马车内已有奴婢小心将苇帘卷起。

而后工匠们做好的小小脚踏放上,秦时提着裙摆,也大大方方进了马车。

这一次,身体康健的姬衡端坐在席上,秦时俯首入车时他长目注视,早已没了当初的警惕与冷峻。

但只一看,姬衡便有些愣住了。

只因秦时今日换下了她古怪模样的衣服,如今,却如秦国女子一般妆扮。

她穿了一身月白色丝衣,曲裾素净,无有一丝纹样杂色。

腰带却是极浅淡的栀子黄,此刻层层褶皱的腰带系出花样,绢纱垂落,清浅的蓝与幼嫩的黄融合,脚上隐约露出同色系的丝麻履,上缀一颗硕大珍珠。

这样春风中才能生出的柔色,便如嫩芽初生,蜿蜒向着天空生长的模样。

与他们秦国惯常热爱的色泽,大有不同。

而秦时大大方方伸展双臂,宽大的袖摆垂落:“陛下,我的新衣服好不好看?”

秦国尚黑,大王亦爱红,这样浓烈深沉的色泽,青春倒退十年,秦时会爱不释手。

但她如今年纪大了——好吧,躯体还是很年轻的,但精神年龄大。所以她爱的是花里胡哨,多巴胺马卡龙,粉白蓝绿,橘黄橙紫。

服彩虽然还不知道她的具体喜好,但只凭她挑选回来的布帛就隐约猜出,如今赶工做出的一套曲裾袍服,简直像是在盛夏中又重回到暮春三四。

多青春啊!像是她生命力最为蓬勃的日子。

饶是姬衡从不关注女子们穿什么,此刻秦卿既发问,他便也认真看了一眼,而后道:“甚鲜嫩。”

秦时:……

大王用词是很精准啦!但居然只有精准……

但她也没说什么,只仍旧快乐的跪坐下来:

“谢陛下夸赞。”

漂亮衣服和首饰能够提升人的情绪,增强自信,她自己反正是厚赏服彩了。

服彩选的布料都是最轻薄的丝绢,如今里头套着丝裤,外面只一层轻薄裙摆和曲裾外袍,在这个出行四处有冰鉴的时代,温度正好,并不觉得酷热难挨。

因而如今吃水不忘挖井人:“多亏大王爱重,特赐咸阳宫的服彩与我,如今我才能穿上这样好看的衣服。”

“还有大王赏下的珠玉布匹,如今制衣做履果然十分好看!”

“谢陛下!陛下富有四海,实在太大方啦!”

她显然混淆了,“大王陛下”切换的如此自然又顺口,一派天然,但并不显冒犯。

周巨在旁眼观鼻鼻观心,心说咸阳宫诸夫人若有秦卿这两分坦然,何愁大王不多看两眼?

姬衡也一时哑然。

秦卿的赤诚与诸公又有不同。

对方常因厚爱恩赏而激动叩首,泪水涟涟,但向来只牵挂大事。而秦卿事无巨细,衣食住行皆虔诚道谢,显然时刻记得他的恩典。

姬衡想起此事,神色不由放缓:“不必称谢,卿有大才,当得此功。”

“今日去上将军府,朕特令少府遣宫厨前来,将军若能吃下些微时鲜,也是卿之功劳。”

秦时莞尔一笑:“将军如今能免受痛苦折磨,且还有心思品鉴美食,难道不是因为大王深恩厚爱、时刻牵挂吗?若是其他君主,得此药,哪里肯舍给将军呢?”

确是如此。

寡人的确是这样一位了不得的宽容主君。

姬衡面色不由更加欣慰。

他难得肯将眼神又放在对方衣饰上,见秦时穿得如杨柳青湖,青春灿灿,头上却没什么珠玉,未免小气。

因而又随口吩咐:“周巨,寡人记得燕国曾献四时神黄金冠,秦卿年少,便赐予她妆扮吧。”

秦时眼睛一亮。

燕国疆域极盛时接近草原地带,他们敬献,定然也十分大气。于是好奇问道:

“四时神黄金冠?谢陛下。金冠好看吗?”

姬衡一时哑然。

自打大秦摧枯拉朽逐渐攻破六国,他们一边反抗,一边有大臣偷偷敬献不同礼物。倘若真要细问,姬衡是说不上来的。

但这黄金冠能被他点出,自然有其独到之处。

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恩赏时,被人问“好不好看”。再想想刚才秦卿同样问及衣裳,他心中莞尔之余,也不禁有些庆幸。

——果然天命所归,叫寡人所遇乃是秦卿这样心无城府的年轻女子。若当真老谋深算,以寡人的脾气,恐怕在发现其大才之前,便已命人砍了。

他端起茶水,此刻看秦时好奇又期待地看着自己,反而有意不再回答了。

周巨在一旁跪坐,看大王端着茶盏慢慢啜饮,仪态却颇为放松,心道:果然不可小觑天下英雄啊!

秦卿刚来时,言简意赅,谨慎沉默,很是可靠。

她又有献药功劳,因此自己大胆吐露大王喜恶,原本是想交好秦卿,博个未来人情。

可如今再看,秦卿的寡言谨慎,又哪里是真性情?分明一张嘴颇为动人。

倘若再早来一二十年,怕是合纵连横之术,她这三寸不烂之舌也当有功!

若非对方身份不同,自己这随侍大王身边的荣耀,恐都要被对方取而代之了!

他深深唏嘘着,反省自己的能力不足——大王哪里是不爱听奉承言语?分明是他们做臣子的,实在不会奉承!

周巨再看秦时,总觉得她高深莫测,万千手段。

然而秦时所说,却都是心中所想。

帝王之尊,在大王心中,天下所有人理当为他牺牲。但有能缓解苦痛的神药,他却毫不犹豫,赐给已经行将就木、对这个国家再无贡献的老将军。

这如果不是厚爱,难道她还要赞一赞“完颜构明堡宗”这类的皇帝么?

不是大王无可挑剔,实在是史书同行衬托。以至于她把期待放很低,姬衡随意一个厚爱举动,她都深觉感恩。

也只有这样,她才有最真诚的颜色,取信君主。

哎呀!那四时神黄金冠到底是怎样的,大王还没说呢!

马车辚辚之中,上将军府,到了。


秦时微微上前。

她身为下位者,此刻随意一步迈台阶接近:

“大王,这最短指针日转一圈,夜行一圈,方为一天十二个时辰,分二十四小时。”

这种计时方法与如今不同,她不知对方能不能接受,因此压根没发现秦王瞬间浑身紧绷,袖中短剑都握紧了。

周巨也如临大敌。

此刻他踟蹰着:秦卿怎么贸然上阶,还离大王那么近?看大王另一只半露袖中的手背紧绷,青筋暴起。

他是要说,还是不说啊!

秦时是真没察觉。

她自认已经很谨慎了,该注意的地方都在谨言慎行,但有一些习惯性动作一时仍是难改。

姬衡在她眼中的第一印象冷峻又深沉,颇有距离感。

但随着时间流逝,如今又多加了几个关于“宽容厚爱”的词条,再加上当庭赏赐美男,显得很是霸气开阔。

种种印象堆叠,对方想要近距离了解腕表,她凑近一点解说也是正常。

因此此刻还继续指着表盘:“中间的字符是日历显示,只文字跟如今不同——如今是七月二十六日。”

再指指表盘侧边的表观:“腕表行走时间久了会有不准,此刻需重新上弦,并再次校准时间……”

这是一枚自动机械手表,倘若日日佩戴的话,其实就不必额外上弦了。但如今女士腕表带恐怕姬衡是带不上去的,因此该讲的都要讲到。

姬衡的呼吸既深又缓,警惕的肢体并未放松下来,但却面色如常的点头,表情很是淡然:“确是精巧。”

但身为大王,日晷刻漏随时有人来报。腕表胜在小巧玲珑,材质新奇,像极了他宝库中珍藏的玩意儿。

若说惊为天人,那也不至于。

至于其中的精密机械构件——工匠事尔,不必在意。

唯独让他在意两件事——

“表盘晶莹剔透,比之上好的水玉还要更清晰——这又是何等材质?”

“腕带触之如金如铁,不知硬度几何?可做兵器否?”

秦时:……

大王真是慧眼如炬呢。

但表盘用的是蓝宝石水晶玻璃,这个人工合成的方法颇为复杂,她讲不出来。

腕带用的是钛合金,在这个主流还是青铜居多的时代,性质活泼的钛可怎么提取啊?

秦时绞尽脑汁,此刻也只能歉然笑道:“大王,如今人力难及。”

秦王心头略有遗憾,此刻重新将腕表放回匣中:“既如此,此物秦卿留着吧。”

这种天下独一无二的东西,自然合该是归他的。但就像宝库中的明珠一样,也确实没什么大用。

而且……

姬衡默默心想:这也太小了。

直径 42mm的表盘对于女孩子来说足够大了,但在他掌中,实在小气。

寡人不爱小的!

离得太近,他眼中微微的嫌弃实在明显,秦时这才后知后觉,赶紧又迅速拉开距离。

一边忍不住心头无奈:大王可真是位实用至上主义者啊!

既然如此,她索性更坦然了:“谢大王赏赐。我还有另外的宝物可以献上,只如今能量不足,一旦打开,用不了几时就要成为废铁。”

她拿出手机来:“大王,此物可留影其中,可要现在观赏?”

不能联网的手机在如今,也就只剩计时、照明、拍照、放音乐的功能了。她倒是下载了很多文件书籍,但自己查阅也就罢了。给秦王,文字转换需要下载安装包……

这也是她这么多天都没开机的缘故。

实在是献给秦王,作用不大呢!

但作用大不大,她说了不算。

天下至宝,自当大王来享用。他便是不要,那也是大王的恩赏。至于能量不足,用久了就要废弃——

能被大王用上,也是此物的福分了。

周巨适时开口:“那便请秦卿献上吧。”

秦时默默按下开机键,同时双手托起小小手机,再次敬献到秦王面前。

一边琢磨着自己的照片、视频里,有什么比较新奇的影像——还好她病后形销骨立,不再自拍。否则若秦王问出有什么神药,她可怎么回答?

此刻,姬衡坐在案前,而她隔着一层台阶在下,弯腰低头的那一刻,姬衡长目低垂,审视的目光凝在秦时的身上。

烛光灿灿,高台上的人伴随火烛摇曳,神色会偶尔隐没到阴影当中,不辨喜怒。

秦时低头盯着脚下的红毯,复盘着自己之前的行为,纷乱的心思渐渐消退,冷静重新聚上心头。

二人都未曾发出声音。

直到手机的开机音乐响起,殿内众人浑身一惊,周巨更是如临大敌:

“此物竟有声音!”

不仅有声音,还有奇怪的图案动来动去,黑色板子上渐渐浮出幽暗的光芒。

秦时抬起头来,谨慎发问:“大王,可否允我近前解读?”

姬衡神色轻描淡写:“允。”

秦时并不客气,此刻重新上了台阶,而后顺势跪坐在秦王身侧,并将手机递了过去。

她的动作越自然,周巨心中的震撼越大,反而会使得他们对这种冒犯的行为渐渐没那么敏感。

秦时微微吸气,想起自己刚才解释腕表时的大胆,此刻也不由努力继续营造“天然无拘”的人设了。

而此刻,手机已经进入了开屏画面。

平平无奇的锁屏界面上,下方一枚指纹解锁区格外明显。

姬衡的目光掠过上头的古怪字符,立刻看了过去:“这是何意?”

秦时将手指按了上去:“此物使用,需重重解锁——此乃,指纹识别。”

姬衡挑起了眉头:“指纹?”

他秦国历来都用此法识别身份,文书封缄,断案查罪,靠的便是指腹纹路。

而此刻,眼前的天人之物尽管形式不同,神秘莫测,沿用的却依旧仍是此法。

他的目光在案上竹简与笔上掠过,再次自己想起自己还未公布的《大秦典则》,心头顿生万千豪情。

我泱泱大秦!

泱泱大秦!

此刻再看秦时,姬衡只觉得对方无处不顺眼——

虽仍是不知来处与身份,但未免触碰天人禁忌,上下都不曾问过此事。但如今,姬衡已然能断定,秦卿来处,定然也是秦国!


姬衡并不意外这个结论,此刻他高热已退,刚又小睡片刻,如今正是头脑清明的时刻。

他手里捏着一盒秦时刚介绍过的药:“秦卿言此药有刻痕,每二三时辰服用一部分,全部服用,恰是十五天药量。”

他回忆着对方描述此药时的慎重与复杂,问道:“上次咸阳传信,上将军还可延命几何?”

周巨躬身低头:“回大王,上将军痛楚已极,发作时心神俱损——太医有言,神衰力竭,油尽灯枯,寿数恐难过月末。”

如今,已经是巳月二十二日了。

姬衡立刻沉声吩咐:“传令下去,三日后,寡人要看到咸阳宫!”

陇西至咸阳修有驰道,秦王不去城池巡视,大军昼夜开拔,骏马轮替,便可日行四百里*!

周巨躬身:“诺!”

……

如今天边霞光灿灿,风中蒸腾着热气,大军刚刚驻扎休整,以待明日。两名被安排来的侍女身着褐色直裾袍服,手捧铜盆布巾伺候秦时洗漱,很是恭谨。

“大王巡游,婢未曾备下贵人衣物,还望秦君宽宏,容奴婢们取丝帛来,今夜裁剪。”

“没关系。”秦时很能理解,此刻微笑摆手:“水盆与布巾放下吧,我自己清理,衣服也不必准备,回咸阳再说——能多送几盆水吗?我洗洗衣服。”

两名婢女神色惊恐,瞬间跪在地上:“怎敢让秦君做这等事?大王若知,奴婢万死!”

她们俩能随侍巡游,其实模样身段很是标准,只是皮肤略粗糙,两腮微大,指关节也同样粗大。身子纤细,大约饮食并不能常饱。

这是常年做粗活,还有吃粗粮硬物导致的。如今跪在那里低眉敛目,草绿色的束腰拢着微壮腰身,姿态柔顺。

秦时叹了口气。

“那好吧,起来。我自己擦洗身子,衣服你们洗——对了,你们是怎么洗衣服的?”

两名婢女小心的看了眼秦时的衣服,随后再次低头:“秦君衣料非凡,色泽亦是非凡,奴婢们会用草木灰水浸泡,取帛片铺垫隔开,再用捣槌轻轻敲打……”

秦时:……

没有皂角用草木灰不是不行,只是洗她这衣服,上头还要再盖上一层布料,连手搓都不敢,唯恐损伤,是吗?

她不知该说些什么,此刻只能道:“那,劳烦你们了。”

侍女们站了起来:“奴婢分内之事。”

秦时调整着自己的心态,此刻端起对方送来的蜜水喝了一口——如今获取蜂蜜难得,再加上车厢角落里小小一瓮冰块,可见待遇确实是拉满了。

再抬头时,她就从容许多:“你们俩叫什么名字?多大了?一直伺候大王吗?”

眉毛细长如柳的侍女低声道:“回秦君,婢名赤女。年十五。”

两腮略大的则也跟着:“婢名乌籽。年十五。”

“奴婢二人幼时便入咸阳宫,此前在芳宫服侍大王起居。”

秦时默默记下,看着两个未成年人,到底叹口气,只能接受。

她道:“你们先退下吧。”

“诺。”



行军途中想要洗澡未免太不理智,因此秦时虽然想细细打量自己如今健康的身体,但仍是简单擦洗两遍就算了。

送来的布巾是绢布,吸水性和柔软度都相当一般,但考虑到如今生产力,总不能送粗麻布吧?秦时也默默适应着。

等到全身汗水和灰尘擦洗一遍,行李箱里的干净衣物重新穿起,她这才抬声:“来人。”

“奴婢在。”

“劳烦把衣服洗了。另,我想要如厕,是要……”

“秦君请移步——”

赤女推开车厢内的雕花墙板,露出后边狭窄空间里孤零零卡在车板固定的木桶,空气中有着淡淡桂花香气。

秦时有些好奇:“这桶里铺了什么?”

“伐树木香艾烧成灰,撒入干桂。秦君是不喜桂花么?奴婢这就换兰花来。”

秦时摇了摇头:“不必了,桂花就很好——你们退下吧。”

“诺。”

而等她上完厕所,正在盆中洗手,却听门外乌籽的声音急急传来:“秦君,大军开拔,道路颠簸,还请秦君尽快起身。”

在摇摇晃晃的火车中上厕所尚且觉得不便,更别提如今骏马飞驰,大军开拔,竟是要连夜急行。秦时应声道:“进。”

两名婢女迅速上前,一人捧着布巾为她擦手,另一人则迅速取了一瓮香灰进去掩盖恭桶,以免马车晃荡厕室狼藉。

见此情形,秦时坐在摇晃的车中也不禁感叹:运气好啊!

可不就是运气好?

在这个生产力低下,阶层分明的年代,倘若她不是甫一穿越就遇上了秦王,先不提有没有命在,只说无人照顾,吃穿住行,包括上厕所都是一大难题。

到时一开始尚且有纸可用,可等用完了,岂不是真的要用厕筹刮屁股了?

秦时觉得,还是得留在秦王身边才是。

只是,秦王不是已经退烧了吗?为何还要连夜疾行?

她皱了皱眉:“大军星夜赶路,步卒可能跟得上?”

马车有骏马拉动,校尉等可骑马,辎重有牛车。

但,更多的可是普通靠双脚走路的步卒啊。

赤女低下头:“大王有命,三日入咸阳。”

“若有因伤疾力竭难以为继以至失期者,五日内刑罚可免。”

“越五日,罚盾牌一只。”

“再五日,罚甲胄一副。”

不过,如今是大王御前,御驾回程,士卒若不想被贬骊山守皇陵,一辈子不得寸进,军爵难升……便是腿断脚烂,爬也会爬到的。

秦时自然也猜到了。

封建帝王自然不会注意座下的蝼蚁,天下人理所当然该为他牺牲。规矩是规矩,秦王是秦王。

但既然侍女都能明确说出来,想来还是多数依据这个,这已经比自己想得好太多了。

她打开车窗,黄土路面又扬起暗淡的烟尘,道路两侧杂草丛生,有长而不绝的鸟鸣自远处幽暗山林传来。

而她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空,神色辽远。

跨越时间空间,数千年的历史,命运……真是奇妙啊。


两名死囚侧翻在地,弯腰如虾,涕泪横流。姬衡端着茶盏默默啜饮,全然不把他们放在心上。

大殿里,众侍从与军士也不动如钟。

直到这二人狼狈的丑态在盏茶后渐渐平复。

但他们却半点不怕,此刻只用衣襟擦了擦脸,而后直接跪坐在地,端出自己王族的架势,冷笑看着秦王:

“郑衡,尔莫非是年纪大,胆却小了?要杀便杀!怎还要先把我们噎死?”

秦王抬起眼皮,终于舍得正眼看他们了。

而一旁的太医令掐准时机,言简意赅:“朱砂、铅白服食盏茶后,暂无苦痛。”

两名刀笔吏轮替记载,速度飞快。

周巨也趁机说道:“还有两伍死囚正日积月累缓慢服食,臣也令刀笔吏记下。只如今尚无明显症见,记录浅薄,不敢耽误大王。”

这才一天。

秦王点头:“不必心急。急症看这二人即可。”

他蹙了蹙眉:这一斤的朱砂铅白服下盏茶时间,便是粗盐也该有些许不适反应了。怎他二人……

这念头才刚转过,就见下方原本还端坐的二人,服食铅白的那位突然面色惨白,而后捂住肚子,瞬间“哇”的一声吐了出来!

秦王眉头微动,太医令却惊喜道:“吐了!吐了!黑中带红,大王!他吐血了!”

他手舞足蹈,看得越发仔细:“大王,我看他指甲血肉模糊,他该是已忍耐许久!铅白粉服下,当是立即有反应了!”

只这人未免也太能忍了。

而吐过之后,对方却仍旧蜷缩着死死按住肚子,面色惨白,浑身抽搐着……不多时,竟有两行鼻血也缓缓的淌了出来!

夜风吹过殿阁四周的蒲苇帘缓缓穿来,也带来了对方衣襟下骤然散发的恶臭——

“噫!他拉了!”

太医令手舞足蹈。

然而,短暂的兴奋过后,他又有些茫然:我在高兴什么啊?

铅白剧毒,得意的是秦卿,他们少府、他们太医,是要倒大霉的呀!

这一幕冷酷又滑稽,然而倒在地上的人却半点反应都无,只是身子时不时抽动着。

再看面色苍白如纸,脸颊上渐渐生出点点紫红淤色,已是昏厥过去,进气多出气少了。

太医令忍着恶臭蹲地观察一会儿,同样冷漠地站起来:“此人活不过一刻钟了。”

他转头看向另一位,只见对方呼吸急促,面色惨淡,同样手捂着腹部,连愤怒惶恐的力气都没了。

而后同样也是“哇”的一声,狠狠吐了出来。呕吐物里有还未来得及消化的朱砂和血液,此刻格外狼狈。

但比之旁边那位,这人的精神却好上许多。

太医令又是精神一振,眼睛恨不得粘上去:“快快记下,此人症见又有不同!”

此刻,在同样的身体抽搐过后,那人竟缓缓的站了起来,而后撕扯开身上的衣服。

四周军士待要上前将其扣下,却见高台上的秦王挥了挥手,于是又静默的站回原处。

大家便眼睁睁看着这人将衣服扯得散乱狼藉,而后张开手臂,在大殿中快走。而后突然脚步一顿,手中佯握着东西,凌空劈砍起来:

“美人的脚,比手更美啊哈哈哈!快放进我的宝库珍藏!”

而后又装模作样坐了下来:“大王驾崩,即日起,寡人就是赵王……来人!给寡人倒酒!”

他做出喝酒的姿势来,然而一仰头,两行鼻血正顺着脸颊向下流淌,又被他用袖袍狼狈的一擦:“天降大雨……来人!备金叶一筐撒入湖中,本王子要看满池碎金!”

高台上的秦王缓缓蹙眉。

倏忽间,做出抛洒动作的死囚突然按住胸膛,而后大口大口喘起气来。

不多时,便也一头栽倒在地。

殿内鸦雀无声。

随后侍从们迅速上前,抬人的抬人,收拾的收拾,周巨也安排着侍奉姬衡更衣收拾,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。

重回侧殿,冰鉴已经换上新的,地面砖石也被擦洗得光可鉴人。殿内焚着清淡艾草香气,而太医令跪在台下,头触于地:

“臣,万死!”

只短短两刻钟不到,两条人命就没了,可见毒性凶猛,实在可怖!

而这样的东西,他们少府一丁点没察觉,包括大王寝宫里的床帐纱幔,为了保证颜色统一,可能绢丝都是一同染色过的……

周巨站在台上看着,真心觉得,太医令这声告罪,一点不冤!

秦王神色同样不虞,但他颇能克制,此刻只挥挥手:“罢了,历代先王都是如此行事,你们虽为太医令,却也不敢违抗王令……这次便罢了。”

他嘱咐道:“但自即日起,凡寡人所用,尔等务必谨慎。若再有所查,也不必再来见寡人了。”

太医令诺诺应是,眼泪都要感动地掉下来——大王说的是啊!

他们没查出来不是他们没本事,是没人敢违抗王令啊!

但今后如再有所查,他也不敢求保命,直接也吞一斤朱砂好了!

……

等到太医令退下,侧殿重新安静下来,侍女们在旁执扇,而周巨看姬衡轻轻揉了揉眉心,此刻也努力轻松说道:

“大王,秦卿进献的美食已耽搁许久,再用火炉烘烤下去,恐会变硬,失去美味……该用飧啦!”

姬衡这才察觉肚肠空空,于是“嗯”了一声:“呈上来吧。”

一声令下,偏殿久候的侍从们迅速将烘在小炉上的糖饼拿下,鸭汤恭敬用陶器盛上,如今才入侧殿,热火烘过的糖分甜香就弥散开来。

混杂着老鸭汤的鲜咸,不仅并不混乱,反而越发激的人食欲大开。

饶是姬衡克制如此,都忍不住当先尝了口热气腾腾的麦饼。

周巨在旁急忙喊道:“烫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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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朝的 1斤是 16两(约等于现代 10两),一两也不是 50克,而是约 16克。这里统一按 50克算

关于盐糖过量也致死:(16两) 800克盐一次性服用很危险,但铅汞会迅速死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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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了这个确信感,姬衡浑身的紧绷感都松弛下来。

再低头看去,只见秦时已经按下指纹,黑色板子上的画面骤然一变,显示着一排排颜色图案鲜艳各异的小小方块。

而她指了指右上角的电池显示:“大王,此处类比油灯里的灯油,若绿色转为红色,则灯油告急。若连红色都无,则油尽灯灭。”

她还带了几个充电宝,但同样作用有限,紧急时候,不知是要给阅读器还是要给手机,就暂且一语带过。

她将所有需要联网的图标都一一点开展示,关机重启过,打开时连预加载都做不到,全部空白一片。

秦时看着,内心也颇为怅然。

她侧头看着姬衡,笑中带着微微失落:“大王,这些在当下,也都不能用啦。”

姬衡侧目回视,高傲开口:“此等宝物,如今我大秦虽不曾有。但举国之力,焉有未来不成之事?卿不必伤感。”

秦时:……

大王这是安慰,是吧?

安慰安成这种“我大秦万能”的骄傲感,真不愧是举国物力奉养出来的君主啊!

她也不禁莞尔,随后笑道:“那,大王,要看看我之前所在的地方吗?”

手机操作如此简单,她不说,姬衡难道就没权力去试了吗?此刻秦时大大方方将手机置于案上:

“大王,此处图标,快速轻点,即可查看。”

她之前已经点过许多 app了,姬衡略点点头,此刻伸出手指,轻轻点在“相册”。

下一刻,无数张图片整齐排列,明明微小,一物一景,却清晰如肉眼所见。

而姬衡精神一振,此刻不必秦时再说,已经无师自通,重新点开了大图。

手机最新的一张照片忽然呈现。

那张照片平平无奇,只是秦时在高铁途中对着窗外拍下——

时速 300 Km的列车飞快行走,窗外是一望无际的丰收稻田,收割机在田中行走,所过之处只有大片大片整齐的秸秆。

而在更远处,另一辆银白色的列车自天光经过,如同这金色原野中一抹银色苍龙。

这样的照片,倘若坐过高铁,估计相册中多多少少都有类似的。

但姬衡却目光凝在上头。

“这是何物?”他哑声问道。

“这个吗?”秦时指着高铁:“一种高速列车,每时辰可行——”

她在心中换算一下,一公里等于秦国 2.4里,那么就是:“每时辰可行约 1400里。”

侍立在旁的周巨探头看到,此刻连呼吸都顿住了。

每时辰,千四百里?!

他们最平整快速的驰道,大王最精锐的车马,如今最快,也不过日行四百里!若分时辰来算,一时辰只行三十三里!

然而姬衡却伸手指着金黄色的稻田。

“那神车颜色与你之腕表类似,恐我大秦人力不可及——寡人问的是,这田地里,可是稻?”

虽然图片小巧,但一眼看去,前方沉甸甸垂下的稻穗很大,显然产量非同一般。

秦时一愣。

一般人看物,自然是自己未曾拥有过的宝物更吸引眼球。

但秦王来看,却在一瞬间就猜测高铁如今做不到,反而看向更基础也是最关键的粮食作物。

见微知著,他满心满眼,恐怕除了统治,就只有大秦。

秦时心中莫名生出两分敬仰。

于是她伸出两根手指,在屏幕上向两侧拉开,放大图片:

“大王,是稻。”

手机图片短暂放大后,沉甸甸又饱满的稻穗更加清晰可见,比之秦国如今的稻,那稻穗更长,两侧的颗粒更大,更饱满。

甚至一眼见去,这大片丰收的原野中,竟没发现整张图片中有什么瘪谷稗子。

周巨已经瞬间捂住了嘴。

他也不想做这种小儿女姿态,但倘若再不捂紧,恐怕就要当庭喊出声来!

这稻!这稻怎会如此……

“这稻丰收几何?”

姬衡看向秦时,层层眸光仿佛涌入了这大殿中的万千烛火,一时猛烈慑人。

他的期待如此惊人,又如此显而易见。

但秦时目光回视,却只有淡淡的叹惋:

“大王,此稻是单季稻,亩产约千斤。”

而秦国如今,上等田的亩产也不过二百斤。

她这样大胆直接的眼神,姬衡甚至不必多做探究便能读懂。而后巨大的怅然袭上心头,却越发激起了他的胜负欲——

既然出现在世间,那寡人就定然会拥有!

一日不成,便百日!百日不成,便千日!千日不成,仍有我大秦万万世!

“这等良种,如何可得?”

他志在必得的眼神如此赤裸裸,秦时深吸一口气,也认真回答:

“大王,我之来处得此良种,前后千百人耗费九年光阴才渐有成果。大王举国之物力,一个九年,两个九年……我也不能确定。”

但姬衡却已经瞬间站了起来。

他高大伟岸的身躯带着层层压力扑面而来,向来冷静自持的模样荡然无存,反而在快走两步后豁然转身,眸中的光彩比烛火更亮:

“卿有此言,便是如今人力亦可得!”

“区区九年!寡人等得!便是十个九年,我大秦亦等得!”

他的情绪如此振奋,神采情不自禁的将秦时感染,以至于她也重重点头:

“若有所成,大王功绩千秋百代,万世不朽。”

姬衡留恋的将这张图片看了又看,恨不得记下这稻谷的每一个细节,但随后他还是放下,重新坐回案前,看接下来的图片。

他没有再放大,只是回归列表图迅速翻过,几千张图片走马观花,被上头认不出的古怪字符分隔——

那样的字符,他曾在神药的盒子上见过,依秦卿所言,是表明时日。

而后他忽然动作慢了下来,指着某一时间分区的图片,放大又收回,似是轻描淡写:

“卿在此时的影像,似乎悲恸不甘,心有抗争。”

他承诺道:“若有仇寇不平,寡人可令王师踏之。”

周巨悄悄探头看去,但见那些小而清晰的图片,只是些平平无奇的花草树木与天空,实在看不出有什么。

秦时一愣。

随后她看向照片日期,不由又是怔然。

那是……她确诊癌症的日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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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朝有稻(不流行),称稻,稌(多称糯稻)。禾、谷算是总称

手机等功能不会一下子讲完,后续篇幅里仍有穿插。没讲到的功能欢迎大家讨论,但不要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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