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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求我回头?先问问君上吧沈玥裴玄

沈玥 著

武侠仙侠连载

裴玄一怔停住。裴老夫人惊了惊,随即怒道:“你说什么?那个贱人没死,她竟然装死骗我?!”“真的是诈尸!我看的真真的,她还杀了杜嬷嬷,满地是血,好可怕……”周嬷嬷满脸惊恐狰狞,嘴里颠三倒四。她亲自检查过,沈玥当时明明断气了。死而复生还杀人。这不是诈尸的恶鬼,回来索命了吗?“老夫人救我——!!不是我要杀她的!不是我啊!”周嬷嬷吓得魂不附体,跪下抱着裴老夫人的腿,鬼哭狼嚎。“简直荒谬!”裴老夫人不相信诈尸的鬼话,气得冒烟,“肯定是那个贱人故意装死,想吓唬我,她还敢在府里伤人?”裴玄皱眉,“周嬷嬷,到底怎么回事?”“我说的都是真的啊!!!”周嬷嬷涕泪横流,口不择言道,“是夫人死不瞑目,回来报仇了!太可怕了,不要杀我,不要杀我……”裴玄听得恼怒...

主角:沈玥裴玄   更新:2025-04-19 18:36: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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男女主角分别是沈玥裴玄的武侠仙侠小说《想求我回头?先问问君上吧沈玥裴玄》,由网络作家“沈玥”所著,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,本站纯净无弹窗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小说详情介绍:裴玄一怔停住。裴老夫人惊了惊,随即怒道:“你说什么?那个贱人没死,她竟然装死骗我?!”“真的是诈尸!我看的真真的,她还杀了杜嬷嬷,满地是血,好可怕……”周嬷嬷满脸惊恐狰狞,嘴里颠三倒四。她亲自检查过,沈玥当时明明断气了。死而复生还杀人。这不是诈尸的恶鬼,回来索命了吗?“老夫人救我——!!不是我要杀她的!不是我啊!”周嬷嬷吓得魂不附体,跪下抱着裴老夫人的腿,鬼哭狼嚎。“简直荒谬!”裴老夫人不相信诈尸的鬼话,气得冒烟,“肯定是那个贱人故意装死,想吓唬我,她还敢在府里伤人?”裴玄皱眉,“周嬷嬷,到底怎么回事?”“我说的都是真的啊!!!”周嬷嬷涕泪横流,口不择言道,“是夫人死不瞑目,回来报仇了!太可怕了,不要杀我,不要杀我……”裴玄听得恼怒...

《想求我回头?先问问君上吧沈玥裴玄》精彩片段


裴玄一怔停住。

裴老夫人惊了惊,随即怒道:“你说什么?那个贱人没死,她竟然装死骗我?!”

“真的是诈尸!我看的真真的,她还杀了杜嬷嬷,满地是血,好可怕……”周嬷嬷满脸惊恐狰狞,嘴里颠三倒四。

她亲自检查过,沈玥当时明明断气了。

死而复生还杀人。

这不是诈尸的恶鬼,回来索命了吗?

“老夫人救我——!!不是我要杀她的!不是我啊!”周嬷嬷吓得魂不附体,跪下抱着裴老夫人的腿,鬼哭狼嚎。

“简直荒谬!”

裴老夫人不相信诈尸的鬼话,气得冒烟,“肯定是那个贱人故意装死,想吓唬我,她还敢在府里伤人?”

裴玄皱眉,“周嬷嬷,到底怎么回事?”

“我说的都是真的啊!!!”周嬷嬷涕泪横流,口不择言道,“是夫人死不瞑目,回来报仇了!太可怕了,不要杀我,不要杀我……”

裴玄听得恼怒,眉心紧拧。

周嬷嬷平时就有信口开河的毛病,如今是越发不中用了,这样荒唐的话也敢说。

裴玄拂袖往外走,他要亲自去看看,沈玥到底死没死。

还没走出门,听到动静的裴思薇匆匆跑来,脸色发白。

“二哥,我听说沈玥诈尸了,是真的吗!”

她不会来找她索命吧?

裴老夫人恼怒,“诈什么尸,那个贱人装死骗我,还敢在府里装神弄鬼!”

“装的?”裴思薇一愣,然后也怒了。

“她也太过分了,竟然装死,娘,我们可不能轻饶她!”

裴玄厉声道:“你们给我待在这里!没有我的允许,谁也不许去找沈玥的麻烦!”

裴思薇不忿地跺脚,“二哥!”

裴玄盯着她,深黑的眼瞳里微带血丝,看起来可怖,“听清楚了吗?”

“听、听清楚了。”裴思薇后背一凉。

裴玄甩袖就走。

裴思薇回过神,委屈的眼都红了。

“娘,你看看二哥,他竟然为沈玥吼我,他不会喜欢上她了吧!”

“不会,你二哥心里有人,他看不上沈玥。”裴老夫人也惊讶儿子的态度,却还是语气坚定。

“可沈玥长得跟狐狸精一样,最会勾引男人了!”

裴思薇一想到她那张脸,就嫉恨的抓心挠肝,恨不得剥下来,贴在自己脸上。

裴老夫人不以为然,“再勾人也是罪臣之女,你二哥志向高远,哪会看上她?你别闹了,听你二哥的话。”

裴思薇只好偃旗息鼓。

另一边,沈玥接收完脑中记忆,眼前阵阵发黑。

“这身子也太弱了……”

她捂着刺痛的喉咙,一边咳嗽,一边走到桌前倒水。

就在这时,院外传来脚步声。

一个窄袖劲装的男人走进来,俊美的脸上笼罩寒霜,进屋看到地上的尸体,他冷厉的眉峰拧紧。

“你真的杀了杜嬷嬷?”

杜嬷嬷脸上凝固着惊愕,显然还没来得及反应,就死了。

裴玄狐疑看着她。

一向温顺乖巧的少女,有这样的本事?

这男人谁啊?

沈玥有些茫然看着他,在脑海里一阵翻找,恍然大悟。

噢。

原来是她新婚丈夫,裴玄。

不怪她如此陌生。

回京半年,她和裴玄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,婚事也是父母之命。

三天前两人大婚时,刚拜完堂,沈家兵败的消息就传到了京城,裴府上下乱作一团。

裴玄连盖头都来不及揭,就匆匆进宫了,把她一个人撇在新房里。

直到她被裴老夫人下令勒死,这位新婚丈夫,才终于现身。

裴玄剑眉皱紧,发现她竟然在……走神?

他语气变得冰冷,“我在问你话,为何杀了杜嬷嬷?”

沈玥反问道:“大婚三天,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?”

这丈夫是来讨债的吧?

沈玥脑袋还有些晕,喉咙也刺痛难受,她索性坐下来,指了指脖子上乌紫的勒痕。

“你的眼睛是瞎了,这么大的印子看不见?还要问我?”

裴玄当然没瞎,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勒痕。

那么深,显然是冲着要她命去的。

这事是裴老夫人不对。

裴玄语气缓了缓,“母亲性情冲动,并非有意,我已经说过她了,你别放在心上。”

“将军真是大度。”沈玥嘴角讥诮地扬了扬,“自己妻子差点被人勒死,一句性情冲动就算完了?”

连声歉意都没有,还“让”她别放在心上。

裴玄皱了皱眉,耐着性子解释,“沈家兵败后,朝野民间群情激愤,纷纷说要严惩,母亲也是怕你连累我,才出此下策。”

“我理解。”沈玥嘲讽道,“夫妻本是同林鸟,大难临头各自飞,想撇清关系也很正常。但一上来就夺人性命,不觉得太过分了吗?”

“那你想如何?”裴玄有些不悦,“母亲是长辈,难道还要给你道歉?”

道歉?呵呵,原来沈玥一条性命,在他眼里,连一句道歉都不值。

“不说这些了,我来是有事跟你商量。”

裴玄只当她受了委屈,不想跟她计较,“沈家的罪行你也知道了,母亲想让我休妻,我没答应。当初你父亲将你托付给我,我说过要护你一生,但眼下这个情况,我也得避嫌,只能先委屈你了。”

沈玥恍然,眸色微冷,“原来还是你害的。”

她就说嘛。

不想被连累,大不了夫妻和离,哪犯得着把人勒死。

原来是裴玄不同意,裴老夫人一不做二不休,干脆把人弄死了。

裴玄沉沉的眸里闪过一丝复杂,“我准备,让你堂妹嫣然代替你,成为我的夫人。而你作为妾室,留在裴府。”

沈玥顿感荒谬,抬眸看着他。

“你要贬妻为妾?”

“不是贬。”裴玄沉声道,“我和你的婚事定的仓促,你又自小不在京城,知道你我婚约的人不多。如今,你父兄都是罪臣,我不能再娶你做妻子,就当做三天前我娶的人是嫣然,而你是后来抬进府的。”

言下之意,她的婚约,她的身份,包括她带来的巨额嫁妆。

都归了沈嫣然,跟她毫无关系。

沈玥讥讽地笑了,“将军这一招鸠占鹊巢,比贬妻为妾还狠啊。”


裴玄是听到护院急报赶来的,万万没想到,一来就听到了沈嫣然的劲爆发言。

他一时间不知作何表情,脸色铁青,滞在原地。

沈嫣然惊恐扭头,看到裴玄站在门口,被吓得瘫软在地上。

“裴玄哥哥……”

她反应实在是快,眼泪瞬间就掉下来,梨花带雨地伏在地上。

“裴玄哥哥救我——!!姐姐她疯了!她杀了老夫人,还逼我说了很多疯话!我不说她就要杀了我,我好害怕啊!你快救救我……”

哇!

屋内丫鬟、屋外护卫眼珠子差点蹦出来。

又换了一种说法!

嫣然小姐这张嘴,变得简直比翻书还快。

不管沈嫣然这话是真是假,当着屋里屋外这么多人的面,她给了裴玄一个台阶。

裴玄眼底的阴沉深深隐下,脸色无比难看,径直朝房门走来。

堵在门口的阿婵和阿絮,本能地握紧手里的武器。

“姑爷……”

“阿婵,阿絮,你们过来。”

沈玥及时打断。

裴玄是真正从沙场上过来的人,一身武艺不是虚的。

两个丫鬟都不懂武功,拦不住他。

阿婵和阿絮立刻跑回她身边,沈玥拿过阿婵手里的斧头,看也不看回头一指。

锋利的斧尖精准抵在沈嫣然的脖子前。

“再走一步,她就死!”

沈玥语气不容置疑。

沈嫣然整个人都僵住了,眼里满是惊恐。

“……”

裴玄停住脚步。

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屋内的乱局,地上躺着满头满脸是血、生死不明的裴老夫人和裴思薇,和一身狼狈的沈嫣然一样,被绳子紧紧捆着。

角落里,裴卫氏和丫鬟们瑟缩成一团,身上并没有伤。

“差点忘了,沈嫣然刚给你戴了顶绿帽子,你不一定在乎她的命。”

沈玥似乎刚想起来,又补充道,“那我换一句,你有任何动作,你娘和你妹妹就一起死。”

“阿婵,阿絮。”

两个丫鬟心领神会,抓起茶杯砸在地上。

一人捡一块碎瓷片,直接抵住裴老夫人和裴思薇的脖子,用行动表示对小姐的支持。

裴玄眉毛狠狠一跳,不知是被沈玥的话气的,还是被主仆三人的行为气的。

他站在原地没动,目光如冰锥般刺来,声音冷如寒冰。

“沈玥,你是不是疯了?闹这么一出想干什么?”

“闹?”沈玥嗤笑。

“就当我闹吧,我有一个条件,换你裴家三条命,你觉得如何?”

裴玄眉心紧拧,目光寒彻,却并无多少紧张和担忧。

即使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就躺在地上,生死不明,裴玄也有绝对的自信,可以轻松制住沈玥。

沈玥自小流落民间,虽有将门血脉,却从未习过武。

她手脚细弱,腰肢纤软,力气也很小,实在不像是护院口中,从新房一路杀到松鹤院,见人就打,踩着伤员往前走的女人。

裴玄简直想不通,她是怎么办到的?

之前死掉的杜嬷嬷也是……

“闹出这么大的事,你还有脸跟我提条件?”裴玄冰冷地说。

“你都有脸站在这,我为何没脸提?”

沈玥毫不客气地反击,斧尖稳稳抵着沈嫣然的喉咙,“你说过,沈嫣然的父亲官职依旧,她还是官家女。若是不明不白死在裴家,你如何跟岳家交代?如何跟朝廷交代?”

“再则,裴老夫人是你亲娘,裴思薇是你亲妹妹。她们的命,总该值点钱吧?”

阿婵和阿絮紧紧抓着碎瓷片,眼神坚定。

只要小姐一声令下,她们就会毫不犹豫割断裴老夫人和裴思薇的喉咙。

绝对救不回来。

裴玄眼神发冷,“杀了她们,你以为你能逃命?”

沈玥笑了,“我为何要逃命?杀一个不亏,杀三个血赚,总比被人践踏的强。”

裴玄眼底怒火更深,目光死死盯着她,“从前没看出来,你竟然如此偏激疯魔,不识好歹!我明明给了你生路,你为何要做这种事?”

“你的生路就是让我被人活活勒死,没死成还要心甘情愿给你做妾,给你们所有人吸血,你当我傻啊?”

沈玥眉眼浮出冰凉的讥诮。

“我是当朝武安侯的女儿,沈家世代铮铮铁骨,没有跪着做妾的女儿。你不仅羞辱我,羞辱我父兄,还有脸让我感恩戴德?”

“……”

被斧尖指着喉咙、被迫仰着脖子不敢动的沈嫣然,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羞恼。

这句话仿佛在打她的脸,说她不配为沈家女。

她就是想做太子的妾,怎么了!

能嫁进皇家,是多少人求不来的,沈玥一个民间长大的死丫头懂什么!

裴玄眼眸微深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沈玥,意识到她的身上,同样流着沈家人的血。

沈家是大燕的开国功臣,世世代代征战沙场,几乎每一代沈家男儿,皆是马革裹尸,从未怯战。

四十余年前,大漠入侵边关,朝廷援兵未能及时赶到,边关险些被破。

危急关头,已经年近六旬的沈家老爷子及夫人,与沈家六子二女全部上了战场,死战不退,无一生还。

沈家嫡支最终只剩下幼子沈观山与庶弟妹三人,十具棺椁回京,满府飘白。

先帝感念沈家满门忠烈,赐爵武安侯,由当时年长的沈观山继承。

他就是沈玥的父亲。

“裴玄哥哥……”

微弱的泣声传来,裴玄的注视被打断,他看向地上瘫软的沈嫣然。

她眼眶通红,水眸含泪,凌乱的头发散落在颊旁,柔弱的像一支楚楚百合,惹人怜爱。

“裴玄哥哥,救我……我不想死……”

这是裴玄最喜爱她的模样

美丽,柔弱,犹如一朵脆弱又美好的花,只能被人圈养保护。

裴玄又看向沈玥,她唇带讥诮的站在那里,纤瘦的腰挺直,手中握着斧头,比沈嫣然更胜一筹的精致美丽,眉眼间尽是耀眼和锋芒。

太刺眼了。

这种性子,以后必须得改……

裴玄声音冷淡,“你要什么条件?名分?还是裴府的管家权?”

沈玥觉得他要么是个傻子,要么就是瞧不起她,都什么时候了,还以为她惦记他那点破名分。

呸,白送她都嫌恶心。

真是狗屎。

沈玥清清楚楚地说:“我要你写一张和离书,解除你我关系,我父母给我准备的嫁妆,一分不少送回沈家,这就是我的条件。”

“……”

裴玄险些以为听错了,定定看着她,眼底骤然爆出极深的怒火。

“你、做、梦!”


护院竟然毫不迟疑,仿佛请来京兆府不是抓他们的一样,放下棍子就要走。

李嬷嬷心里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,不由抓紧胡氏。

“夫人……”不能报官啊。

就算报官真的让大小姐他们吃了亏,对他们二房也是弊大于利,反而影响二房的名声和前程,落得一个两败俱伤。

胡氏猛地清醒过来,“拦住他!”

二管事赶紧指挥护卫,挡住去路,不许护院往外走。

胡氏恼火地瞪着沈玥,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巴不得把沈家的家丑宣扬出去吗?”

沈玥眸子一挑,“谁做了丑事谁心虚,我怕什么?”

胡氏气急,“你就不怕你父亲留下的这些人,因为你都抓进大牢,身受屈辱吗?”

“他们心甘情愿,我又有何所惧?”

沈玥似笑非笑道,“二婶少费些心机,要报官要威胁尽管去,道德绑架这一套,我早就不吃了。”

她百分百确定,胡氏没有这个胆量报官,她越是有恃无恐,胡氏就越忌惮。

欺软怕硬、窝里横的人都这样。

胡氏气急败坏,“你!你竟然如此冷血,连你父亲留给你的人都不保,跟你娘一样的薄情,竟然还有人追随你。”

她气得朝康嬷嬷以及一众护院大吼,“你们都眼瞎了吗?看不出来她是这种人,竟然还死心塌地的给她卖命。

康嬷嬷站在沈玥身后,眼神轻蔑地看着她。

“小姐是什么样的人,用不着你们二房评价,我们心中自有数。”

“我们侯爷以前才是瞎了眼,养了你们这一群白眼狼,欺负小姐和夫人无人做主。”阿婵恨恨地说。

胡氏气得浑身发抖,还没说话。

沈玥已经不耐烦了,“你们到底要不要报官?要就赶紧去,大晚上的,别在这浪费我时间。”

她越是催促,胡氏反倒起了疑心。

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,沈玥积极要去报官,除了害她自己和身边人,还有什么好处?

沈玥是蒋氏的亲女儿。

蒋氏那个贱人阴险狡猾,最会卖弄心机,她生的女儿肯定也像她。

胡氏在沈玥手里吃过亏,唇舌上就没讨到过便宜,她根本不相信,沈玥会做对自己没好处的事。

“我再问你一遍,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?是想害我们沈家吗?”胡氏高声质问。

“报官是你们说的,现在又成了我要害你们,可真是会倒打一耙。”

沈玥眼眸冷锐,“我还等着你们把京兆府的人请来,好好说道说道,这座沈府到底是属于谁的。”

胡氏一惊,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听不明白吗?”沈玥冷冷道,“我才回京半年,但也听人说过,沈家这座府邸,原本为武安侯府,是先帝封赏爵位时所赐,由我父亲继承。如今我父兄蒙冤,爵位已被朝廷收回,这座侯爵府,怎么就成了你们二房的东西?”

胡氏脸色骤然变了,身旁的李嬷嬷、管事等人也跟着呆若木鸡。

只有沈嫣然还一脸茫然,“沈玥,你这话是什么意思?从来都是兄死弟及,长房没有男丁,不就应该是二房继承家业吗?”

沈玥讥诮道:“你也说了是家业,但侯爵府邸,本就是皇家御赐,如今沈家爵位都没了,你以为你们二房,还有资格住在这座侯爵府?”

“什么?”沈嫣然如遭雷劈,急忙扭头看向胡氏,“娘,她说的是真的吗?我们不能继续住在家里了?”

胡氏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,根本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。

沈嫣然得不到回应,又急忙问李嬷嬷,“李嬷嬷,你快告诉我,这不是真的吧?”

“二小姐,这……是真的。”

李嬷嬷仿佛吞了一口黄连水,有苦说不出。

“在大燕朝,官员所住的府邸是有品级的,是几品官职,便住几品府宅,不容僭越……而沈府原为侯爵府,确实是先帝御赐,因为大老爷有爵位在身,如今,爵位没了,这座府邸按道理……”

也是要被朝廷收回的。

李嬷嬷艰涩的话没说完,沈嫣然整个人都傻了。

沈玥怜悯又讥讽地看着他们,“所以说,你们刚才趾高气昂说了半天,一口一个这是你们的地盘,快别惹人发笑了。”

“从我父亲被夺爵那一刻起,这座侯爵府,就已不是沈家的东西。朝廷这几日正忙着追查边关之事,一时无暇顾及,才没有派人收回府邸,没想到,你们二房这么心急,上赶着跳出来抢了。”

沈玥说着,讽刺的都快笑出声了。

“还说要报官,我都巴不得你们赶紧去报,也好让我开开眼,看你们二房拿什么抢这座宅子。”

从自家人手里抢东西,算什么本事。

真有本事,跟朝廷抢啊。

她还想真想看一看,这群窝里横的人有没有这胆量。

二房众人脸色苍白,呆若木鸡。

所以,他们夫人费尽心机,想夺长房的家产,结果家产变成了大小姐的私人嫁妆,二房无权干涉。

又想要取代长房,继承沈府。

结果,长房的爵位没了,这座侯府也即将被朝廷收回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
二房汲汲营营算计这一场,到底得到了什么?

什么都没有。

甚至,连他们眼下住的地方,都要没有了。

李嬷嬷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种事,从她陪着胡氏嫁进沈家开始,大房和二房就一直住在这座侯爵府。

所以,她根本没想起来,这座府邸是因爵位所赐,早就习惯当成了沈家的家产。

原本以为长房倒了,终于轮到二房翻身做主。

可谁知道,长房一倒下,他们二房连在京城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。

二房几十年来一直被长房养着,早就习惯了荣华富贵,挥金如土,本身就是一个空壳子。

没了长房供养,又失去了这座府邸。

只凭二老爷在朝中那点俸禄,二房还有这么多姨娘庶子,仆从下人,可怎么养活?

“大小姐,沈府也是你家,你可不能报官啊。”

李嬷嬷慌了神,急忙说道:“要是让朝廷收回沈府,你和大夫人岂不是要流落街头?更辜负了侯爷和三位公子的浴血打拼。”


沈玥只当没听见,继续说:“反正你和沈嫣然两情相悦,蛇鼠一窝,她人都送到你府上了,我也不拦着你们。给我和离书,我立马让位,从此互不相干。”

裴玄眼底怒火越烧越炽,深黑眸底隐隐泛出血色,一字一顿,骇人的阴冷。

“你是裴府的姨娘,没有和离的说法!”

沈玥一听眼神也冷了,“裴玄,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。”

锋利的斧尖微微抬起,尖头直接刺破沈嫣然的喉咙,鲜血流了下来。

“裴玄哥哥,救我——”

沈嫣然吓得浑身冰凉,动都不敢动,眼神恐惧的看着裴玄。

“拿和离书来换人,否则就给她们收尸!”沈玥声音冰冷。

“你没有拒绝的资格。”

裴玄目光凌厉地盯着她,沈玥也毫不退让,眼神直视。

空气犹如凝滞般,火药味十足。

裴玄心里再次惊讶,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,她竟然不落下风,没有丝毫的动摇。

难道……她是真的想跟他和离?

就为了一个名分吗?

裴玄只觉得荒谬。

“我跟你解释过,以沈家的罪名,你如果为正妻,裴家也会被视为同党,遭到群臣与百姓攻讦。”

“那关我什么事?”沈玥冷淡地说,“我只要一份和离书。”

裴玄眉头深拧,“让你做妾,并非想羞辱你,而是以此保全你和裴家。你若觉得做姨娘委屈,我可以下令,让你与嫣然无分大小,以后平起平坐。”

沈嫣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。

她费尽心思的替代沈玥,不止是为了那份嫁妆,更为了一辈子把沈玥踩在脚下。

要是沈玥跟她平起平坐了,她嫁给裴玄的意义是什么?!

“裴玄哥哥……”

沈嫣然委屈的话还没来得及说。

沈玥直接拒绝,“不需要!”

裴玄眼底压抑不住的怒火再次上涨,他缓缓往前,目光逼视着她,“你不要得寸进尺,我已经足够退让了!”

沈玥讥讽,“这种退让你还是留给别人吧,不管是妻是妾,我都看不上。”

裴玄眼神愠怒,“没有女人不在乎名分,你闹出这么大的风波,还伤了母亲和妹妹,不就是跟我要名分吗?”

沈玥皱眉,“你是听不懂人话吗?我再说一遍,我只要和离书,别的一切免谈!”

裴玄冰冷地说:“只要和离书为何不来找我,却要打上松鹤院?不就是为了闹大事端,想逼我退让吗?”

“我找你要你会给?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,你受了我父亲多少提携栽培,却不思回报,还在我父兄死后,算计他们留给我的嫁妆,与沈嫣然狼狈为奸,逼我做妾,口口声声污蔑我父兄逼迫。”

沈玥冷声道:“子系中山狼,得志便猖狂!说的就是你这种人。”

嘶!

众人惊的倒吸冷气。

她怎么敢——

竟然指着将军的鼻子骂!

裴玄俊美的面容已经阴沉到没法看了,眼里怒火沸腾,几乎要当场气炸。

沈玥骂了个爽,手臂长时间举着斧头,似有些乏力,往下沉了沉。

就在这一刻,阿婵猛地大叫。

“小姐当心!”

裴玄不知何时来到了近前,与沈玥距离不足两米,趁着她略有松懈的一刹那,他敏捷的身影犹如一头黑豹,骤然疾冲而出,五指牢牢攥住沈玥手腕,狠辣一拧。

“唔。”

沈玥痛得闷哼,手腕骨咔吧一声脱臼,霎时淤肿起来。

手指顿时脱力。

锐利的斧头直接往沈嫣然身上掉。

沈嫣然眼珠子差点瞪出来,还没来得及尖叫,裴玄直接一脚将斧头踹飞出去。

“砰”一声,斧头倒飞落地。

与此同时,他攥住沈玥的手还没松,将她拽到身前,另一只手蓦然掐住她的脖子,指骨卡在她颈部的勒痕上。

刺骨的剧痛像电流一样窜过后背,霎时间,逼出了层层冷汗。

沈玥痛得眼前一黑,窒息感传来,她本能抓住裴玄的手腕。

裴玄毫不留情地掐紧她的脖子,目光狠戾,“沈玥,是我太给你脸了!让你如此胆大放肆,现在,是谁没有资格拒绝?”

“……”

沈玥说不出话,手指无力抓挠两下,脚尖几乎离地。

冷白的脸很快涨得通红发紫。

裴玄毫无心软,要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,明知她脖子上勒伤严重,手指却故意掐在原来的伤痕上,伤上叠伤,痛不可挡。

他冷漠而居高临下,看着她垂死挣扎,仿佛在看一只卑微不驯的蝼蚁。

女人就应该乖巧柔顺。

像她这样不驯服、还敢反抗的女人,就该不留情的折断骨头,磨平棱角。

濒死一回不长教训?那就多来几次。

总有她怕的时候!

“小姐——”阿婵和阿絮大叫一声,朝裴玄扑过去。

裴玄看都没看,直接就是狠狠两脚。

阿婵和阿絮被踢中胸口,踉跄着摔在地上,嘴角都沁出血。

“小姐,小姐……”

两个丫鬟确实忠心,都吐血了还担心沈玥,挣扎着想爬过去。

沈嫣然满脸兴奋和惊喜,顾不上自己还被绑着,高声大喊:“裴玄哥哥,快杀了她,给我报仇!”

屋外的护院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
裴玄脸色阴寒没有理会,直到看着沈玥快要窒息,心底的怒火才稍稍平息。

他略微松开了一些手指,给她喘/息的余地,却没有松开。

“沈玥,知道错了吗?”

沈玥脸庞充血涨红,艰难睁开眼,一抹沁血的红艳染在眸底。

裴玄并不放在眼里。

他自信沈玥那点力气,不足以从他掌中脱身。

沈玥似乎也放弃了挣扎,脚尖离地站不稳,她一只手本能地抓住裴玄手臂的衣服,无意间滑过他的肩膀。

蓦然,她泛血的眼底闪过锐利。

杀机骤现!

裴玄顿觉不妙,下意识想将她扔出去,但已经晚了。

沈玥看似无力的手指顺肩膀滑向颈部,在他猝不及防之间,找准穴位,狠狠一刺!

裴玄浑身骤僵,被一股无形的劲气封了穴,竟然不能动。

“沈玥……你会武功?!”

“咳咳咳!”

沈玥从他掌中挣脱而出,踉跄扶住桌子,捂着喉咙撕心裂肺的呛咳,纤痩肩膀颤动,几乎站不住。

裴玄全身不能动,愤怒和耻辱冲上心头。

他厉声质问:“你在民间长大,从何学会的习武点穴?为什么不说?!”

沈玥止住呛咳,抬起头,涨红的脸庞已化作清雪一般冷白。

她直接走到裴玄面前,扬起手,毫不留情地扇了他一巴掌。

“啪!!”


围在清漪院门前的二房下人,纷纷让开。

门房打着灯笼走过来。

沈玥抬眼看去,只见沈兆良一身二品官袍,衣袖带风,神情沉郁地大步走来。

他的年纪比沈观山小两岁,久在朝中为官,虽然是闲职,但也养出了通身的气派,眼里略带血丝,不怒自威。

看到清漪院前剑拔弩张的情形。

沈兆良眉头紧皱,目光落到沈玥身上,“这是在闹什么?”

沈玥淡冷道:“二叔问错人了,可不是我闹。”

沈兆良一愣。

沈嫣然已经迫不及待跑过去,委屈地告状,“爹爹,你回来的正好,姐姐她疯了,她要上报朝廷收回我们的宅子,她想毁了我们家。”

“收回宅子?”沈兆良眉头一跳,斥道,“简直胡闹!”

他严厉地看着沈玥,“今天外头流言纷纷,到处都在传,你和裴玄当众和离,大闹裴府的事,连我在衙门都听说了,可有这回事?”

沈玥坦然地直视他,道:“有。”

沈兆良脸色变得难看,“你擅自和离,断绝姻亲,可有跟长辈商量过?谁教给你的规矩,竟然敢做这种荒唐事?”

“二叔和二婶不愧是一家人,口口声声都是规矩。”

沈玥语气越发冷淡,她直视着沈兆良,“那我敢问二叔一句,你是以何种身份来训斥我的?”

沈兆良脸庞肌肉一抽,还没说话。

沈玥便讥讽道:“是以我二叔、我父亲的亲弟弟、我娘家长辈的身份训斥,还是以裴玄新岳父的身份训斥?”

“你说什么?”沈兆良都愣住了,“什么新岳父?”

沈嫣然的脸色一下变了。

她急忙打断,“爹,你别听姐姐胡说,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,是姐姐她要……”

沈玥看着沈兆良,讥诮道:“怎么?二叔忙着在朝中撇清关系,连女儿要嫁人的事都不知道?沈嫣然今天可是特意跑到裴府,跟裴玄夫唱妇随,要顶替我给裴玄做夫人呢。”

沈嫣然白着脸尖叫,“我没有!!”

她似乎很怕沈兆良知道这件事,惊慌否认后,又含着眼泪委屈道:“爹爹,你不要相信姐姐的话,姐姐她恨我入骨,就是存心污蔑我。”

沈玥没有搭理她。

她用一种审视而冷淡的眼神,看着沈兆良,直言不讳。

“沈嫣然跟裴玄有私情,为光明正大夺取我的嫁妆,两人合伙准备了偷梁换柱的计划,让沈嫣然为妻,逼我做妾,连二婶都知道,二叔竟然一无所知吗?”

沈兆良的脸色霎时难看到极点。

他猛然转头,看向沈嫣然,略带血丝的眼神格外严厉。

沈嫣然心里狂跳,吓得直往后退,“爹爹,我、我没有……”

沈玥也懒得辩解,毕竟是真是假,查查就知道了。

要是沈兆良连查证都不愿意,那没什么好说的。

沈兆良定定看了沈嫣然片刻,把她吓得浑身直发抖,含泪带怯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心虚躲闪。

“这是你的主意?”沈兆良转头看向胡氏,语气冷硬。

胡氏眼底闪过心虚,却很快理直气壮,“现在沈家蒙羞,都是拜长房所赐,我为自己女儿打算有什么错?”

借口。

胡氏想的这种歪主意,就不是为了沈嫣然打算。

没有一个真心为女儿着想的母亲,会让亲生女儿顶替别人进府,连一场堂堂正正的婚事都没有。

胡氏真正的目的,不过是为了求财,为了拿到长房那份家产罢了。

沈兆良嘴角扯动了下,露出一个不知是冷淡还是讽刺的表情。

他出乎意料的没有训斥胡氏,也没有任何表态,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,便好似不感兴趣般转过头,目光又看向沈玥。

在沈兆良转头那一瞬间,沈玥敏锐地看到,胡氏强撑的理直气壮的表情,骤然变得无比难看。

沈兆良没有骂她,也没说一句话。

但胡氏的神情,却好似被人剥掉了一层皮。

难堪、愤怒、羞耻,各种表情糅杂在一起,最终变得阴鸷又怨毒。

沈玥还看到,她死死攥紧了拳头,指甲掐进肉里,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。

她暗暗挑了一下眉。

二房这对夫妻,看着真是奇怪……

“这就是你不经长辈允许,擅自跟裴玄和离的理由吗?”

沈兆良冷漠训斥的话响起,他紧皱着眉,“你别忘了,这桩婚事是你父亲生前所定,成婚不过三日,你就私自和离,将父母之命置于何处?更何况,你还大闹裴府,闹得京城流言纷纷,是想给沈家招祸?”

沈玥反问道:“那二叔以为我该怎么做?忍气吞声纵容沈嫣然和裴玄的私情,退位让贤留在裴家做妾?”

沈兆良没说话。

沈玥无比讥诮,道:“二叔可真疼我,尽挑着死路给我走。”

“那你也不该擅自和离!”

沈兆良眼神一厉,怒斥道,“儿女婚事,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岂是你说断就断的?你还在裴府门前当着百姓的面,说沈家蒙冤,闹得沸沸扬扬。你可知沈家兵败一事,是皇上决定,你在人前大放厥词,难道是对皇上判决不满?存心给沈家惹祸吗?”

沈玥只觉得一腔愤怒从心起,声音冷然拔高,“什么叫惹祸?像二叔你一样缩着脑袋撇清关系,任由兄长一家受人唾骂,就不叫惹祸了?边关之事尚未查清,朝廷至今还未下定论,外人说我父兄贪功冒进,害死五万边军,我不信,没有铁打的证据,这就不是事实!“

“皇上的话又怎么样?外人议论又怎么样?若连我们沈家自己人都相信这种传言,谁来替我父兄伸冤?若沈家个个都像你们一样,盲从上意,缩头乌龟,沈家还有什么心气可言?不如不要。”

沈兆良勃然大怒,“你放肆!你敢在沈府说皇上的不是,来人,给我堵住这个逆女的嘴!”

“我看谁敢?”

沈玥清丽精致的脸上,满覆寒霜,一双乌黑眼眸凌厉若剑,锋芒毕露,不可掩饰。

“我从未在沈家长大,未受沈家任何抚育之恩,除我父母外,沈家没人有资格说我忤逆不孝!我父兄战死,清名蒙冤,我是他们的血亲,就要为他们洗清污名,你们怕事,我不怕,你们怕死,但别忘了,沈家历代先祖,谁不是舍生取义,但求无愧于心?”


裴玄面无表情地说:“这与裴家何干?”

下人一懵。

沈玥开口道:“有人拦路,你们不会找人开路吗?”

裴玄一口拒绝,“百姓阻拦的是沈家的东西,裴家管不着,更不可能为沈家驱逐百姓。”

“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吗?”

沈玥讥讽地说:“在裴府你都没得选,现在到了大街上,众目睽睽,你以为我就不敢威胁了?”

真是天真。

裴玄脸色一青,死死盯着她,“你敢!”

“在裴家我都敢,裴家之外我更敢。”沈玥抓着半死不活的裴老夫人,看着裴玄。

“这么多人都看着,裴玄,你要跟我赌吗?”

裴玄瞳孔紧缩,觉得沈玥真是疯了。

她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下威胁,难道连沈家百年的名声都不要了?

可看着沈玥毫无畏惧的样子,裴玄又不敢真的赌。

他已经不止一次见识到,这个女人不按常理出牌了。

裴家现在是瓷器,跟沈玥这种破罐子破摔的人硬碰硬,只会吃亏。

因为沈玥没什么可失去的了。

所以,她什么都不怕,只会在临死前狠狠撕下裴家一块肉。

裴玄咬紧牙关,对下人道:“找人开路,把嫁妆送回沈府去。”

下人一脸懵的点点头,缩着脖子,连忙去找管家安排。

很快,裴府里就涌出一大群的护院,由管家带领着挤/进人群,驱赶拦路的百姓,硬生生开出一条从裴府通往沈家的路。

运送嫁妆的马车这才慢慢动起来。

事到如今,管家也不掩饰了。

沈玥的嫁妆实在太多,裴府里都没这么多马车送,他干脆让下人直接抬着嫁妆,往沈府送,尽快送完了事。

裴府所有下人都忙碌起来,像蚂蚁搬家一样,一抬抬的往外搬。

这下子,连人群里不明就里的百姓都看出来了。

“裴将军,你这是要休妻吗?”

“为何要把嫁妆退回去?”

人群里传来一片片质疑声,无数双疑惑的眼睛看过来。

裴玄沉着脸,一言不发。

这让他怎么回答?

“裴家不是休妻,是自愿与沈家断绝姻亲,我与裴玄已经和离,嫁妆聘礼各归其位,从此两不相干。”

沈玥毫不避讳地扬声道,她拿出和离书高举,“有和离书为证。”

她不会让“沈玥”背上被休的骂名。

要走就正大光明的走。

“和离?!”

众多百姓顿时哗然了。

在大燕律法中,和离和休妻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,前者代表恩断义绝,后者只能代表女子被抛弃。

但世人只多见被抛弃的女子,少见有和离这种事。

而且沈家刚刚获罪,风雨飘摇,沈家的女儿竟然直接和离了。

她哪来的胆子?

人群里突然传来一阵叫好声,“裴将军果然高风亮节,不齿与沈家之人为伍,干脆和离恩断义绝!”

“裴将军不愧是军武男儿,有血性。”

“连嫁妆都不屑要,全部退回去,这是裴将军表明不与残害同胞之人为伍!”

百姓们闻言恍然大悟,纷纷表达对裴玄、对裴家气节的称赞。

裴玄铁青僵硬的脸微微一滞,没有反驳。

裴家其他人都傻眼了。

什么?退回嫁妆,是他们裴家有骨气,不屑要沈家的东西?

还夸他们裴家有血性,不愧是朝廷脊梁?

……还有这种好事?

裴宗光懵逼了片刻,脸庞微微涨红,眼睛里精光闪烁。

他大步站出来,摆出一副威严凛然的样子,朝众多百姓拱拱手。

“各位谬赞,我们裴家世代从军从武,自有骨气和血性,沈家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,害死军中无数同胞,我们裴家耻与这样的人家结亲,所以,玄儿才决定和离,退还沈家嫁妆,誓不与沾染同胞之血的罪臣为伍!”

裴宗光中气十足的声音落下,百姓人群里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。

“好!”

“裴老大人忠心傲骨!”

“裴家真乃朝中脊梁,与那些沽名钓誉之人不一样。”

裴玄微皱眉头,没说话。

裴家众人都被夸懵了。

原……原来,他们裴家这么有骨气吗?

裴宗光更是满面红光,连连拱手,“各位谬赞,各位谬赞了。”

沈玥冷眼看着裴家人作秀搏名,连一向自傲的裴玄都没有否认,他需要一个正大光明的和离理由。

父兄在时,他借着沈家的提携往上爬。

父兄死去,他还要踩着他们的尸骨、踩着沈家的名誉往上爬。

敲骨吸髓,榨干啃尽,也不过如此。

这时,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句质问,“既然裴家不屑与沈家为伍,为什么只是和离?不是休了沈家女?”

裴宗光满是红光的脸一僵,“……”

百姓们这才被提醒,纷纷道:“对啊,为何不直接休妻?”

“沈家罪不可恕,沈家女有什么脸面和离?”

“应该直接休了她!”

“让沈家女下堂,抄了沈府,给那些惨死的边关将士恕罪!”

百姓们高声大喊,群情再次激愤起来,骂声冲天刺耳,一双双愤恨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刺向沈玥。

这一刻,没有人想起来,沈玥从小流落在外,被沈家寻回还不过半年。

她从未真正享受过沈家的荣华。

但她身体里流着沈家的血,这仿佛就是她的原罪。

父兄死后,她在百姓眼里也是罪人,不仅该死,还应该羞辱万分的死,才能赎清罪孽。

可沈玥又做错了什么?

这世间有太多事情不讲道理。

眼前的这些百姓,也不过是想找个出气筒。

沈玥冷淡地看向众人,“裴家没有休妻,是因为我没有犯错,裴玄没有资格休我。和离是因为裴家做了亏心事,他们不敢、也没脸占我的嫁妆。”

“沈玥,你闭嘴!”裴玄脸色微变,冷声喝道。

“我为何要闭嘴?你们裴家有脸颠倒黑白,不就是觉得我孤身一人,百口莫辩吗?”

沈玥锐利而轻蔑的眼神看过去,扫过裴家每一个人的脸,将他们的虚伪和无耻看得清清楚楚。

裴宗光涨红了脸,差点跳起来怒吼,“胡说八道!你敢在大庭广众下污蔑裴家,我要报官抓你!”


清漪院是当年,沈观山为了求娶蒋府大小姐,亲手设计布置的院落,每一处都透露着深情。

胡氏当年对沈观山痴情纠缠,又因为沈观山求娶了沈夫人,成了京中前所未有的笑话。

康嬷嬷是知道的,胡氏对此一直耿耿于怀,恶意折磨沈夫人,也是因为当年的旧怨。

如今,夫人和小姐都搬离了沈府。

清漪院等于落到胡氏手里。

康嬷嬷不用想也知道,胡氏肯定会各种糟践,这座院子只怕是保不住了。

“奴婢实在是心疼。”她抹着眼泪说,“侯爷和夫人,还有三位公子都是那么好的人,为何老天不开眼,偏偏是他们遇到这样的事?人没了,连念想都保不住。”

沈玥轻声道:“这世上不公的事情太多,谁又能想明白呢?”

康嬷嬷止不住地抹眼泪。

“好了,别哭了。”沈玥安抚道,“无论如何,东西是死的,人是活的,没有为死物委屈活人的道理。更何况,即便我和母亲离开,胡氏也拿不走这套院子。”

康嬷嬷一怔,“小姐,这话怎么说?”

沈玥眸底泛冷,“我说过,朝廷会回收这座府邸,不是开玩笑的。就算皇上不想收,我也会让他收。我不会让长房任何东西,落到白捡便宜的二房手里。”

“可是,如果被朝廷回收,万一再赐给旁人……”康嬷嬷道。

“不会的。”

沈玥平静地说:“沈府是侯爵府,品级摆在这,非赐爵之人不可住。如今朝中没有新封的侯爵,沈府被朝廷回收后,只会封存起来,轻易不会动。”

除非,朝中再出现一位战功累累,足以封爵的人,才有可能赐下侯爵府。

“现在的大燕皇帝,与昔日宽宏的先帝不能比,他不会轻易赐爵,更不会赐府厚赏。”

沈玥语气有些意味不明。

康嬷嬷紧张了一下,“小姐,这样的话,跟奴婢说说就罢了,可千万别在外人面前说!非议圣上,是大不敬的。”

“放心,我有分寸的。”

康嬷嬷松了口气,又不解,“小姐回京才半年,从未入宫面圣,怎么会知道皇上的性情?”

“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?”沈玥有些冷淡,“沈家刚一出事,还未正式定罪,皇上就已经下令夺爵,目的可不止是为‘武安侯’这个虚名。”

“还有什么?”康嬷嬷连忙问。

沈玥没有回答,沉默了片刻。

她压低声音,“嬷嬷不觉得,沈家这一战,败的实在蹊跷吗?“

康嬷嬷怔了怔,神情严肃下来。

“奴婢不知蹊不蹊跷,只知道夫人曾说过,侯爷和三位公子原本定好了时间,准备在京中送小姐出嫁后,再返回边关。可不知为何,就在小姐婚期前半个月,边关突然有急报送来,侯爷和三位公子这才紧急动了身,甚至没来得及亲眼看见小姐出嫁。”

沈玥追问:“急报内容是什么?”

康嬷嬷遗憾地摇头,“是军中急报,只有侯爷和三位公子知道,夫人也不知情。”

沈玥暗自蹙眉。

她父亲是边关主帅,三位兄长都在边军担职,但职位各不相同。

沈玥刚回京时,沈夫人为了让女儿尽快熟悉家人情况,曾细致的给她讲解过。

大哥沈卓云性格沉稳,心思细腻敏锐,精通兵法,但武功却是三兄弟里最差的,因此在边军中通常担任文书和军师一职,并不常上前线。

二哥沈鹤云文武双全,职位也最为灵活变通,有时会帮着大哥一同留在军营,商议对策,处理文书,有时又和三哥沈昭云一起,作为前锋,甚至还没少与父亲沈观山一起,坐镇守城。

三哥沈昭云是天生武才,文墨很差,但武功冠绝三军,是边军里出了名的银甲小将军,自从军起从无败绩,也是父亲沈观山手里最锋利的剑,经常配合大哥和二哥的计划,作为突击前锋以及伏击将军,冲在最前线。

俗话说,打虎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。

有沉稳老辣、熟知边关情形的主帅,沈观山亲自坐镇,

沈家三兄弟又是从小一起长大,默契远超常人,常年在军中历练,战术配合炉火纯青,几乎不可能存在明显漏洞。

沈玥怎么都想不明白,到底是怎样绝境的战局,才能同时葬送父子四个人?

但凡有一丁点活路,他们都不该同时战死。

至少,以三哥沈昭云的武功,就算身陷敌营,他独自一人也能杀出条血路。

“我不明白,也想不通。”沈玥喃喃道,“这实在太奇怪了,边关这一战到底发生了什么,怎么就会打成这样?”

康嬷嬷心里刀绞一般,“不止是小姐,噩耗入京时,奴婢和夫人都不敢置信,侯爷和三位公子那般厉害,又在边关多年,怎么会这样?”

“父亲和兄长们离京之前,收到的那封急报在哪里?”沈玥问道,心里却不敢报太大希望。

“也许,找到那封急报,就能知道这一战的起因。”

按照时间推算,从京城赶到边关需要近半个月,快马加鞭也要十天。

父兄四人是在沈玥婚期半个月时,临时动身赶往边关,一路上肯定昼夜不停,十天左右就能抵达边城。

在沈玥大婚当日,边关战败的消息传来。

即便是八百里加急的军情战报,也需两三日左右,才能从边关送达京城。

也就是说,在沈玥出嫁前三日左右,她父兄四人刚抵达边关最多一两日,大战就爆发了,而她父兄四人,连同五万边军,全部折在这惨烈一战中。

边关三城全部失守,落入蛮族手中。

这简直是不可思议!

大燕立国百余年,从未在蛮族手里吃过这么大的亏,连边境三城都丢了,至少有近十万百姓落入蛮族手中,不知要被如何残杀。

哪怕是在四十余年前,边境最危急的时刻,蛮族三十万大军南下,同时围攻三城。

当时三城的总兵力不过十五万余,足足相差了一倍的兵力,朝廷援兵又不能及时赶到,边境告破似乎只是早晚的问题。


赵管家立刻应下,“老奴一定办好,请小姐放心。”

沈玥又道:“如今沈家遭遇大变,风光不复从前,外头产业上的人难免受到波及。赵管家,你接触那些外头管事的时间比我多,以你的判断,那些管事可信吗?其中是否有藏有异心、可能会借机生事之人?”

沈玥只在出嫁前见过一次外面的管事,主要就是认人,并且记住他们各自都是做什么的。

但要说对他们的人品性情,却毫无了解。

如今沈家处境堪忧,又有大祸临头的倾向,连血脉相连的二房都巴不得撇清关系,更别说外人了。

那些负责打理沈家产业的管事,又不是卖命给沈家的,万一里面有几个趁火打劫的人,眼看沈家势微,生出异心也不是不可能。

毕竟,家大业大,财帛动人心。

沈玥现在要做的是稳定内部,自己人这边绝对不能有任何异心,否则后院起火,她想做什么都不方便,还要担心母亲的安全。

攘外必先安内。

在这种情形下,但凡有一点不稳定的可能,她都会快刀斩乱麻,直接连/根拔除。

沈玥没有时间一一去分辨管事的为人,但她相信康嬷嬷。

既然康嬷嬷说,赵管家是母亲沈夫人一直在用的管家,外头所有事务都由他打理,由此可见,沈夫人很是信任他。

那么,沈玥也相信他。

直接以他的判断为基准,尽快平稳内部。

赵管家显然听出了她的意思,心中一颤,抬起头,“小姐,这种事情,老奴的判断未必准确……”

沈玥打断道:“我相信你,不必说这样的话。”

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

赵管家嘴唇微颤,眼圈不由泛起红,伏身重重磕了个头。

“老奴无用,挡不住二夫人胡作非为,还要辛苦小姐来救,实在愧对夫人和小姐的信任。但既然小姐还愿意相信老奴,老奴一定竭尽所能,拼死回报!”

康嬷嬷嗔怪道:“赵管家,小姐都说了不必讲这样的话,你就别再啰嗦了,赶紧回答小姐的问题。”

赵管家窘迫的拿袖子抹了一把脸,这才严肃回答,“外头管事的为人和忠心,小姐不用怀疑,他们大多都是受沈家大恩,或出身军武,或世代为沈家效力,不管沈家处境如何,他们的忠心都不会改变。”

沈玥讶异道:“所有管事都是吗?”

“外地产业上的管事,老奴不敢保证,但京中总管的这些人,老奴可以担保!”

赵管家正色回答:“老奴与他们相识几十年,自认还是有一些看人的眼力,即便其中真出了一二叛徒,其他管事也绝不会坐实旁观。更何况,沈家名下的产业中,超过半数都是军中退下的伤残旧兵,以及他们的家人。这些人对沈家的忠心,小姐尽管放心。”

沈玥怔了怔,眉眼柔和下来,“我明白了。”

如果是这样,那她确实不用太担心,如周伯陈伯,以及沈府护院这样的旧兵,只怕宁死都不会背叛沈家。

康嬷嬷在旁边补充道:“小姐年轻,有所不知,沈家之所以有如今遍布大燕的各种产业,其实就是为了安置那些残兵旧部。他们出身大燕不同地方,因伤残退役后,便被遣回原籍,又无处为生,沈家先祖才想办法在各地置办产业,将这些残兵收拢起来。”

“原本只是为了给他们一条活路,却不曾想,沈家产业因此遍地生根,各处都经营的很好。”

“这些产业不仅养活了一代代残兵,甚至连他们的后人,也大多都从了军,又从四面八方汇聚到沈家麾下。留在家乡的妻儿老小,则为沈家经营产业,这样一代代传下来,才有了如今的沈家。”

沈玥不由动容,“原来是这样,是我小人之心了。”

难怪沈家会有如此庞大的家产底蕴,原来从一开始,并不是为了赚钱营生,只是想要帮助那些因伤退役的平民士兵。

那些士兵受了沈家活命之恩,没有别的能力报答,自然会拼命为沈家经营产业,盼着沈家越来越好,同时他们自己也能从中获利,与家人衣食无忧的生活。

沈家的先祖在百年前,播下了仁爱与善意的种子,受其恩惠的人又拼命回报,代代相传。

最终,这颗种子长成了参天大树,枝叶覆盖大燕疆土,庇护着沈家,也庇护着千千万万保家卫国、落下伤残的普通士兵。

他们没有名字,他们渺小又微弱,与权贵相比形如蝼蚁。

但总有人看得见他们。他们依附着沈家,忠心耿耿,为的也不过是一家老小的活路。

如果沈家真的代代如此,就不难理解,边关数十万将士为何独独敬重沈家,边境三座重城一直由沈家人坐镇挂帅,就连充军入伍的士兵,都挤破头想入沈家麾下。

沈玥想到这里,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。

“军心所向!”

她曾听闻,先帝在世时,沈家如日中天,简在帝心,被称为大燕脊梁。

沈老爷子坐镇边关三十余年,蛮族不得入境一步,最终更是全家妻儿十人战死,以命护关。

先帝感念沈家忠心,特赐超品爵位,封号“武安”。

武安,武安。

以武定安!

然而,从先帝驾崩后,大燕宣明皇帝登基,沈家满门只剩下三个幼童,即便有爵位在身,也无法领兵挂帅。

宣明帝因此另外指派了心腹武将,取代沈家坐镇边关,结果,不仅边军和边城百姓不买账,连蛮族都不把这位新元帅放在眼里,边境年年起战火,好几次差点被蛮族破城。

大燕朝中为此头疼不已,在边军以及朝臣的强烈提议下,宣明帝不得以,让年仅十三岁的沈观山破格入伍,历练两年后便前往边关。

从那时起,边关又回到了沈家人手中,仿佛宿命一般。

转眼又是二三十年,沈家父子四人先后进入边军,立下不少战功。

武安侯府声名赫赫,震慑边关,以至于连边境三城的驻军,都被百姓们称作“武安军”。

本该忠于朝廷的边关重军,竟隐隐变成了沈家的私兵。

沈玥心里突然发冷。

她想到了一个自古以来,都与名将脱不开关系的,危险的词。

“功高震主!”


有沈玥这个主心骨在,清漪院众人的做事效率一向很高,不过两个时辰,便把院中里里外外的东西都打包好,连厨房新买的柴米油盐都没落下。

周伯在京中多年,自有民间人脉,哪怕已经天色很晚,他也不知从哪雇来了二十辆大车,浩浩荡荡地停在沈府门口。

大燕京城没有宵禁,大路上偶尔有巡夜的士兵走过,即使百姓大多归家,但这样大的动静,还是引得周围四面的府邸开门张望,晚归的路人好奇停下脚步。

“沈家这又是怎么了?”

“不知道,只怕又是那位刚回来的沈家大小姐,闹了什么事情吧?”

“她也真是个奇人,白天刚跟裴府撕破脸,和离回府,在娘家大闹一场,现在天都黑了,还不消停呢?”

不少闲事路人和周围府邸里出来的下人,聚在路边,议论纷纷。

沈府大门还没修好,门板被搬到一边,几十个身带残疾的护院搬着东西,进进出出,将各种家具摆件搬上车。

清漪院面积极大,又是沈府曾经的主院。

住着沈观山一家五口人,下人丫鬟也有不少。

如今要全部搬空带走,也不是件容易的事,护院们忙碌着进进出出,将二十辆大车装的满满当当,还有不少东西放不下。

见护院们抬着一扇檀木金丝屏风出来,围观的路人也看出了端倪。

“连这种大件都搬出来了,难道是要分家?”

“我看是要把长房扫地出门吧!”

“沈家长房男丁都没了,又闯下大祸,朝廷还在商议如何定罪,弄不好就要抄家流放。二房只怕是想抢在朝廷定罪前,赶紧分家,将长房逐出家门,断绝关系呢!”

“这也太无情了吧……”

“我听说,沈家两房兄弟自幼相依为命,做弟弟的受兄长庇护多年,现在刚一出事,就翻脸不认人了,要把孤儿寡母赶出去。”

“这也怪不人了吧?谁让长房父子闯下大祸,没准就要抄家,二房也要为自己考虑,总不能白白被连累吧?”

“以前沾光的时候不说,现在有难了就说连累?这算哪门子亲兄弟,一点手足亲情都不顾。”

“少站着说话不腰疼,你家有一个闯祸的兄弟,你不想撇清关系?”

路人你一句我一句,各执一词。

有人觉得二房不顾手足情,连夜赶走孤儿寡母,让人觉得凉薄不耻。

但也有人理解二房,认为趁早撇清关系才能自保,为自己考虑无可厚非。

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,差点当街吵起来。

在这个过程中,那些护院们根本不理会,只顾埋头干活,大车装满就赶着离开,不知把东西送往何处,只见又不断有空车返回,继续装东西。

动静闹得太大了。

最后,连京中夜巡的士兵都惊动了,匆匆赶来,分开了争吵的百姓。

小队长皱着眉头,上前询问护院,“你们这是干什么?这些东西要送往何处?”

围观的路人立刻竖起耳朵。

独臂的周伯在门前指挥,见状不亢不卑,“回大人的话,沈家长房奉大小姐之令,与二房分家断亲,连夜迁出沈府。”

小队长神情古怪,“分家断亲,要这么急吗?等天亮再搬不行?”

周伯面露苦涩,满头花白的头发,脸上愁苦的纹路,仅剩的一只独臂,似乎都透着隐忍和无奈,“大人见谅,并非我们想夜间迁府,实在是不敢再住了,只能连夜离开。”

“嘶——!”

人群里有人倒吸冷气,嗅到了浓浓的猫腻。

什么情况才会逼得一房主人家,连自家都不敢住了,不得不连夜搬走?

这里面的内情想想就值得人揣摩。

现在的沈家长房可不像从前,没有男丁支撑,只剩一位遗孀夫人,和刚刚和离回府的小女儿。

孤女寡母最是好欺负。

哪怕是那位看起来不好惹的大小姐,要被二房长辈赶出家门,只怕也毫无办法。

毕竟,女子不能继承家业,被夺走家产,吃绝户也很常见。

众人吃瓜看热闹的好奇心一下就起来了,双双眼睛盯着这边。

小队长也哑然了,一时不知该说什么,只能道:“那你们动静小点,别打扰百姓休息。”

“多谢大人/体谅。”周伯感激万分的低头。

小队长继续带队夜巡,但看着围在沈府门前看热闹的百姓,又不放心,特意留下几个士兵守着。

“赶紧搬,夫人和小姐还等着。”周伯也不理会看热闹的人,继续指挥护院。

护院们进进出出,大车去了又回,各种家具大件被逐一送走。

有好奇心的百姓忍不住,想看看这些人把东西送去了哪,便跟着大车一路尾随,发现竟然到了一处荒僻已久的老宅。

“这个地方,我记得以前是蒋家的宅子吧?沈家大夫人的娘家。”

“自从蒋家奉旨前往南郡,举家搬迁之后,这座老宅就没人住了,空置了十几年,沈家母女这是要搬回娘家住?”

“想想也是,沈家男人没了,沈大夫人娘家又不在京城,不回老宅还能去哪?孤女寡母的,总不能流落街头吧?”

“从前的武安侯府何等风光?沈大夫人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世家夫人,没想到一夜之间,丈夫儿子全没了,还被婆家扫地出门,只能沦落到住回娘家老宅子。”

“谁说不是呢!”

好事的百姓围在蒋府老宅前,难掩同情的议论着。

蒋府以前是一品将军府,府邸不比侯爵,但也算巍峨肃穆,多年荒废闲置下来,府宅已经老旧,油漆斑驳,带着几分落魄。

以往的辉煌不在,日薄西山,让人难免有些唏嘘。

不过此刻,蒋府里的人倒是不少。

百姓们看见中门大开,有不少丫鬟婆子、粗扫下人出来帮忙,将家具物件搬入府中,府里灯火通明,倒也有几分热闹。

另一边。

沈玥亲自看着几个丫鬟帮忙,将病中昏睡的沈夫人抬上温暖的马车,准备前往蒋府。

清漪院里几乎搬空了,连花草都没剩几盆,看起来寂寥又落寞。

康嬷嬷眼眶泛红,“奴婢跟着夫人,陪嫁到沈家,在这院中住了二十余年,本以为这辈子都在这儿,没想到竟还有离开的一天……”

她忍不住背过身拭泪,声音哽咽,“这院子,还是老爷亲手给夫人布置的,三位公子也在这里出生,在院子里读书习武,慢慢长成英武男儿,如今空落落在这儿,夫人要是醒来知道,该有多伤心啊……连往日的回忆念想都没有了。”


翠喜捂着脸痛得眼泪直流,不敢再继续叫嚣,哭着跟胡氏告状,“二夫人,你看大小姐……”

“滚一边去,没用的东西!”

胡氏此时哪顾得上一个丫鬟,她自己都被沈玥抓着手甩开了。

烦躁地推开翠喜,胡氏恶狠狠地瞪着沈玥,“沈玥,你好大的胆子,竟然敢撞开府门,强闯进府,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了!”

“规矩?”

沈玥眉梢微挑,反问道:“这里是哪里?”

胡氏一愣。

康嬷嬷心领神会,大声道:“回小姐的话,这里是沈家。”

沈玥又问:“沈家是谁的地方?”

“是老爷和夫人,三位公子,以及小姐的本家。”

沈玥笑了,看着胡氏反应过来后一阵铁青的脸。

她似笑非笑地嘲道:“所以二婶,你站在我家的地盘上,是想指责我,坏了自己家的规矩?”

胡氏气得大叫,“你家的规矩,就是让你撞破大门吗?”

沈玥好笑地说:“我撞自己家的门有什么不行?我娘都没说我错,二婶这是专门跑来,越俎代庖了?”

“您管的真宽啊。”

胡氏:“……”

“噗。”阿婵实在没忍住,捂着嘴笑了一声。

阿絮强忍着抽/动的嘴角,连一脸严肃的康嬷嬷,眼底也不禁闪过笑意。

“你——你!!”胡氏从来没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沈玥,明明沈玥出嫁之前,在府里对她都是恭恭敬敬的。

她一时间气得面红耳赤,不知道该怎么反驳,当着下人的面更下不来台,只能发出一声尖叫。

“我是你二婶!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?!”

沈玥脸上的笑容一下就没了。

她微眯起眼,道:“原来你也知道,你是我二婶啊……”

胡氏顿时一惊,心底竟涌出几丝寒意。

沈夫人当年有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,所嫁的夫君沈观山,又是朝中出了名的冷肃俊美,因此两人生下的三个儿子,个个都长得英气俊朗。

唯独沈玥不一样。

她长得极像沈夫人,眉眼五官都精致,却又比沈夫人年轻时的柔美清丽,多了几分肖似父亲的冷冽,更衬出锋芒带刺一般的美。

当她眉眼弯起笑吟吟时,这种刺人的锋芒丝毫看不出来,只有如水一般的温婉。

可一旦她脸上没有笑容,眉眼沉下时。

那种继承自父亲五官里的冷冽锐利,便不可掩饰的倾泻而出,凛冽如锋,耀眼又灼目,让人不敢直视。

胡氏瞳孔颤抖地看着她,仿佛从这张完全不像的脸上,看见了一道令她难忘的影子。

锥心的痛苦和恨意瞬间溢满心头。

她不自觉掐紧了手,尖锐的指甲活活抠进了肉里。

沈观山……

沈观山——!!

沈玥只觉得胡氏的眼神怪异,似幽怨又似痛恨,复杂至极。

但她不在乎胡氏在想什么,只冷冷说道:“我不在家的这几日,我母亲,承蒙二婶‘照顾’了。”

胡氏瞳孔一缩,从臆想中回过神来,“……”

她再次看向沈玥的脸。

但这一次,那个人的影子消失了。

她只看到沈玥的眉眼五官,每一处都像极了她娘,那个让她恨得咬牙切齿、寝皮食肉的贱人。

凭什么他唯一留下的女儿,也是那个贱人生的?!

胡氏眼珠子发红,无数的血丝伴着嫉恨爬满了她的胸口,她几乎听不见沈玥说了什么,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,像恨不得把她的脸皮剥下来一样。

“小姐……”

这种怨毒的恨意,让康嬷嬷看得头皮发麻。

她不自觉的上前护住沈玥,神情警惕,生怕胡氏会发疯扑上来。

自从老爷和几位公子战死的消息传入京中,不仅夫人悲恸到昏厥,一病不起。

二夫人胡氏也跟失心疯了一样,做事越来越不顾后果,犹如疯魔了一般。

二老爷又根本不管府里的琐事,整日在外游荡,即便回府,也只往几个姨娘房里去,对胡氏的行为不闻不问。

胡氏无人管制,行事就更加偏激疯狂,连给病重的嫂子断水断粮的事都做得出来,已经完全不掩饰了。

康嬷嬷只担心,她会伤害到自家小姐。

沈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胡氏,没有把她的眼神放在心上,“我们走,先去看看母亲再说。”

她直接朝胡氏迎面走去。

康嬷嬷吓得赶紧跟上,紧紧护在身边,阿婵阿絮也绷紧了神经。

身后三十几名护院立即跟上,浩浩荡荡。

胡氏身后也带着好几十名沈府的下人,其中还有不少丫鬟婆子,把通往清漪院的必经之路都给堵上了。

眼看大小姐不避不让,带着人迎面而来。

下人们摄于威势,不自觉地往两边让开,丫鬟婆子也因为翠喜被扇肿了脸,根本不敢拦路,又看胡氏眼睛直勾勾的,连忙将她扶到一边。

路被让了出来。

沈玥目不斜视,看都没看胡氏一眼,带着人浩浩荡荡朝清漪院方向去了。

直到她的背影被簇拥着消失不见。

胡氏仍然直勾勾地望着,目光竟有些痴痴,她喃喃地道:“真像啊……”

旁边的陪嫁李嬷嬷听到了,小声问了一句:“夫人,您说什么?”

“真像……像我第一次见他的样子……”

胡氏喃喃地说,脸颊泛出桃花般的红晕,眼睛却赤红着,像染了血,神情古怪的像犯了痴症。

“那个时候的他,也像现在一样,身后簇拥着人,威风凛凛的……他从我身边走过去,没有看我一眼……”

李嬷嬷心里咯噔一声,连忙抓住她的手,用力掐了掐,“夫人,你糊涂了!”

怎么又说起这件事了?

李嬷嬷是胡氏的陪嫁,也是她身边的老人,是跟着她从胡家一起嫁过来的。

关于沈侯爷与自家夫人的初次见面,李嬷嬷不知道听胡氏叨念过多少遍,耳朵都快起茧子了。

沈侯爷奉命回京述职,在宫中,与进宫向皇后请安的胡家小姐擦肩而过。

沈侯爷从未注意到路过的胡家小姐。

胡家大小姐的一颗芳心,却因这短短一面,落在了俊美英武的年轻侯爷身上,从此痴缠不休,狂热追求。

闹着京城上下人尽皆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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